返回第三十章,隐秘(1 / 2)烟海录首页

姒启不单开启了夏王朝与世袭制,还连通了与诸天万界的联系,进行跃迁?一股仿生人会梦见兔女郎,青春猪头少年会梦见电子羊的荒唐交错感几乎令张伟措手不及。但随着记忆里无端闪现的工业三国,全息水浒等整活视频坌涌,精神状态领先几千年从一句戏谑排调顷刻间变成铺垫而照进现实,他也就逐渐释然,甚至开始思索起精骛八极,身游万仞,觉宇宙无穷兮的先人又怎会兀自介怀寰球蜗角之争?

然而保不齐独孤月在“守密人”的秘藏之外,还有着作家一类的兼职,不然要怎生解释镌刻于简册上的篇章每逢绝笔断章时,都留存悬疑未决?有道见字如面,睹其文如识其人的张伟于倏尔间即情不自禁地生出某种想法——兴许独孤月根本不似那“守密人”的名头般沉凝严峻,反而是一戏谑疏怀之辈。

即便是辞世前挥笔刻就的遗书,也不愿他与后来人濡染上一星半点愁思悲怀。

张伟没有效仿慕容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编译刻写的竹篾特意打散作意气之争。比起这无足轻重反而还要受考掠苦楚的小家子气,他注重的还是葆养精神,方便从遗书后续探知世界的真相与脱身的方法。然而,兴许是午后睡过一场的缘由,即便双眼沉重,昏昏欲睡,可仰躺在茅草铺就的席位上,犹自难以入眠。

说不清这般辗转了多久,失眠的他又一次从凉气森森的石板上猝然坐起,横竖睡不着,他索性覃思起那法官反常的缘由与身份。按立场而论,若其是晋室忠犬,无论是怀柔还是逼迫,总归要促使自己破译独孤月的留书以壮大公室。

但若是其与姬书夜沆瀣一气,不说与前者背道而驰,也是相去有差。固然到现在他仍旧摸不清姬书夜的图谋为何,但其得以身居高位的先决,除却得天独厚的出身外,便是那玄妙莫测,有如盲臣师旷的能力,假使他还想保有着目下居奇,说一不二的炳赫地位,阻碍后续地出现无疑是一种聪明的办法。

而倘或其想借助自己归去呢?张伟摩挲着下巴,以改变观念作换位思考,其行为与动机上纵然不符,然还是有角度能以圆说的。譬如其贵族当久了就目中无人,视他人如牲畜,习惯以鞭策役使。再譬如他姬书夜与独孤月接连折戟沉沙,因此压根就未对自己报以过期望,故而由得自己与世浮沉。

可顺着后一种想法来延伸思绪,张伟又不免有些黯然,消沉地放下支颐的手。在其一定读过独孤月留书的前提下,其却没有抱紧任何一根稻草,不恰恰从旁明证绝笔中既不含藏变强的法门,亦不留有使命的信息吗。张伟不愿被这垒块郁积,当即拍了拍双颊,强令自己振作起来,放眼大开到囹圄外去。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南墙头不回,就算可能无限接近于自己的猜想,他也该执拗地前去一试,否则,当往后遭际与独孤月一辙同归时,要怎生回顾这徒然无所为的行止?

念起则身体力行,趋步走出洞开的黑牢,从壁挂上取出高烧的松枝,以熊熊火光驱散着未知与不安,大步探知着前路。

与刻板印象里别无二致,黢黑的空间万籁俱寂,唯逼仄的土墙无声的肃立于两边,任何窗眼孔洞俱被墐涂(jìn)幽闭,隔绝了所有流风与嘒光。张伟沿着褊狭的甬道一路打量,但见沿途的牢房已是荒置许久,就连溺桶草团也不尝配备,陪伴与他的只有不住延伸,通往未知的前路。

整座囹圄,只囚系了自己一人吗。喃喃自语间,晦暗的前方终于出现温暖的火光,映照出通往上方的阶梯。张伟拾级而上,至尽头处,面前只余镶在土墙上的爬梯,继续沿此攀爬一阵,更上方则是类似于天窗的出口,他轻轻一推,发觉并未锁闭,遂猱升而上,由地牢中脱出。

松枝照耀下,映射出周遭一片宽阔的空间与灰色的墙垣。就地形而论,营造地牢者俨然深谙人心,将建筑一端穷尽处暗作伏脉之起头,于表有尽处却隐伏机杼,悄然从里延伸连同窅冥。不得不说,这建筑的构思直让张伟涌起一股寤生“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掘地见母既视感,然地下方面尚算有史可依,建筑内层就令张伟感到熟悉而陌生了。

沿着前方唯一存在的道口走去,浮现的是类似于游廊般绵长而宽绰的走道,但两侧耸立的依然是代表压抑的墙壁,直到再往前走上一阵,灰墙上方有寓意为门户的洞口出现。这异常的架构绝不似传统的长屋加耳房,反而吊诡得似SCP基金会大楼,以及将绝大多数商铺以墙体封闭的地下街。观察着眼前一反常识与历史的建筑,张伟不由发出这无处不透露着压抑阴郁的环境,无怪没有狱卒巡卫的感慨,甚至思索起此处是由独孤月主持营造的,亦或于他之前另有人督建?

但此次探索,终归还是以搜寻留书等信息为主,暂且将惦念搁置,张伟即顺着洞口走入其中。内里不是刑房,即是刑具仓库的样子,其中各处摆满了相应的器具,诸如拶子、荆条、刻刀、棍棒、火剪、炉台、鞭箠等等,固然对各类刑罚器具的发源与历史不甚了解,但仍有着一股如前的错位感在张伟心底倏尔涌现。

稍作打量,张伟便从荒置的刑房中离开,继续沿着走道找寻下一个洞口进入。刑房不远,即是轮值狱卒们休憩侍直的班房,但令张伟又一次感到意识纷乱的是,内里不单有从杌凳衍化来的脚踏坐榻,中间更有着一方长桌与方凳。尽管直觉在下意识告诉他,当是由姬书夜主导地此地营建,但透过长桌上的痕迹,墙壁上的风蚀与裂纹等无声地诉说着这栋建筑起码兴建了十余年之久。也即是比独孤月所到来的勾践十五年还要早。

越是向深处考察,冒出的疑窦不免越是蜂拥,假若在独孤月到来前便设立了这隐僻的囹圄,又是为囚系谁人而建?晋室历顷、定、出三代,虽不至躬行查访,遣人查探接管也属一桩要事,难道就无人发觉其中古怪,与而今之世的器具格格不入?

按捺着疑虑从班房脱出,继续往前,他终于来到了存放簿牍简册的库房。这里也逃不出时空错乱的桎梏,书案小几与锦垫固然还是原貌,但案上堆放的松烟墨与砚台,笔架上悬着的芦苇笔委实过于出离。

所幸扎好的简册依旧如小山堆积,貌似未被刻意处理过的样子。然而当其解开布带,舒展开简册看去,他终于明晓缘何不将书简掩藏的原因——盖因其中书写的文字古朴而沧桑,远超于殷商时期的甲骨文,又似古埃及的圣书字和苏美尔文明的楔形文字等变体,纵使张伟具备着通识通译的能力,也无法破获上头所彰示的信息。

难道这囹圄连带上方的建筑更在殷末之前?心念电转间,张伟无由想起独孤月记载的夫子所言,“伏羲氏王于万民,龙马出河,观其文以画八卦;舜传位于禹,神龟出洛,览其文以立九畴。”所谓河图洛书,莫非即是以这种文字写就?然而此种推测更逊于以蠡测海,以管窥天,那些终归有一隅作为根基,进而由一角展望全貌。他现在的情况反倒更似是夏虫聆冬,井蛙闻海,身处榆枋庸晓窅冥之高,九渊之深?

只是由题山卷海陶铸历练的做题家,泰半都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自知之明,一旦遇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题目,即搁置往下一行看去。眼下也是如此,既然竹简文字深涩难明,他遂再寻他卷翻阅,接连摊开十几卷后,他终于寻得一卷以简体汉字书写的,且行文迥于其他篇目。其他简册多为右起往左,这一卷却是从上打头,左起沿下,更在自然段分割以前留空,光看这熟悉的形制,张伟即来了兴趣阅览。

“公元前476年,7月12日。

在夜航船卷入乱流,反馈与力量被某种规则封禁后。藉由守则藏木于林一段时间,我终于摸清了降临到的位面的背景,以及继承而来的身份。或许是源于特殊职业的境界晋升以至本格升华?我还是头一回进入完全与旧历记述无比重合的位面。

然而,倚仗着这具名为姬衍的贵族的身份与便利,我终是发见了少许不同。其中最为显著的,莫过于留下’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的预言家卜偃,以及赫赫有名的乐圣师旷,《阳春》、《白雪》、《清商》、《清角》竟非是后世文人浮夸渲染,而是实打实的超迹显化。可惜不单要高超的技艺方能引商刻羽,更需某种特殊的力量来撬动五音律吕,才可重现师旷的伟力余韵。以至于公室经久而懈怠轻贱,令诸多曲谱遭虫蛀,保管不力散轶,府库仅存《白雪》一谱。

得益于与沙漏地频繁交流,我曾听闻过他们说起,在失乐园中,不单有着与歌咏言,诗言志的风人相近的吟游诗人存在,更有以旋律乐理载道的乐师序列部分留存。乐圣之名独一无二,假使这方位面真有完整的传承留取,足够我上缴以换取大量的功绩点,来采买遗留物与原生物强化自己了。”

这短短三段所透露出的信息,远比独孤月的某卷遗篇更为充实复杂。首先是这方世界的特殊性,不单为他此前对宇宙膜的推测进行了补充,更从旁揭示了乱流与独异,是以张伟不免头大如斗,独孤月也好,姬书夜也罢,二者都具备着某种能力以符合来到这儿的猜想。但自己呢,那冥冥存在到底相中了自己什么?莫非心下苦水倾吐多了,他早在暗中修成了名为“吐槽役”的特殊职业?还是劳什子夜航船卷入乱流,他不幸触礁,于是如韩剧三宝的撞击失忆般,遗忘了在航行中的伙伴和过往,以及修行中陶熔的技艺?

许是独孤月已然辞世,而留下此篇的正是易名为姬书夜的那人?日记中涉及的某些词汇并不似遗书般被敛去,而是浓重笔触所留下的墨迹在淡化失色。经两相比照下,反倒使那些涣泮(pàn)渐浅的“位面”、“沙漏”、“吟游诗人”、“序列”、“功绩点”、“遗留物”、“原生物”等特殊词汇变得尤为显眼。

结合前后,倒也能理解大致含义,沙漏系某种组织亦或公会,序列即独孤月所言之秘藏,功绩点也可理解为特殊货币,但后两者就比较让他抓瞎了,是类似于SCP基金会里的异常分类等级?

但于他更有意义的是不尝黯淡的“乐师”,它未被消减切实存在,岂不就是从侧面说明,其传承当真存留于此方世界?忍住对力量的渴望与憧憬,张伟继续向下品读着日记。

“7月25日。

命运还真是阴差阳错,在分别两个位面之后,我竟又一次遇到了申星海。只是他的景况,远比我要凄惨得多,到底利令智昏,他竟在未严格查访的情况下,为染指麒麟血脉而潜入了未知的鲁地公室。殊不知,方初太公伯禽先后向元圣述职,引得周公发出‘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的嗟叹,遂为子息后嗣苟存而别开生面,立下特殊禁制,以备不虞。他因擅闯而被元圣禁忌斫去一手一足,所幸未尝深入而闹出更大动静,方得以幸免偷生。

借他那稀奇古怪的壁虎血脉,落魄漂泊一年间,终于重新生长出腿部。只是此时已逾既定的期限过了三百多日之久,纵使想归航,位面与世界的联系也被此方给全数吞噬。为了寻求回去的途径,他不得不在列国飘零,以搜寻离开的方法。

近几个月间,他在齐国寄希望于方士无果后,遂入晋地寻索他法,方与我在新绛街头偶遇,我将他接回并交换过信息,方知他乃公元前478年进入这位面。然而不论是我还是他,都在这类似于末法时代的世界壁垒下撞得头破血流。

也许是位面特殊性的缘由,我与他虽分为先后到来,但夜航船给予的目的竟全然一致,即探知这世界潜藏的隐秘。旧历所记述的春秋在今年告终,接踵而来的则是战国之世,然引人深思的是,除却勾践灭吴、齐晋越争霸等大事记外,多是以微言带过,由对列国的记载转为诸如对陶朱公等个人事迹的描写,直至晋阳之战三家分晋立为诸侯,相关记述才有着显著地增多。

似乎列国不约而同地进入了韬光养晦的阶段,其中夹杂着大量细节隐秘可供深挖,但通过申星海血泪斑斑的亲历躬行无果后,我方才意会到目的存在的误区,祂从来就未明说过,要挖掘的是历史的隐秘。”

以上最为打眼的,无疑要属泛指神祇的“祂”。然而张伟也不免同姬书夜一般,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祂不吝操宰着另个世界的生灵打破絷维,跨越位面,进入此方宇宙,谋求的究竟是何等隐秘?覃思之中,余光无意又瞟到上段叙述的“本格升华”,倏尔福至心灵,使张伟联想起悟得无上正等正觉之佛,藉药物术数至长生之仙,以及尊奉人本,天神地祇源自于祖先崇拜,似句龙勖劳(xù)为后土,文命弭难为神禹,从人鬼有功而衍化的说法。

尽管身处榆枋,无法真切感同身受地代入上峰,但既由人衍化升格而来,也许亦可由人的视角一探究竟,只消将等级无限拔高…不,或许是大道至简?凡俗皆有利欲,将物欲拆解是资源,将权利解析是操纵,将力量析别是本源、元素、规则,将智慧别裁是法门、途径、方式。

将推测裁断减省后,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一如独孤月寻觅的“学者”,姬书夜寻索的“乐师”,祂也在追觅着这些秘藏序列后代表的权柄与本源,故而时不时即派遣他们这些作为消耗品的棋子进入,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寻索。然而就算洞察了上位的本意,于他也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帮助,只能老实地继续搜寻下面的资讯。

“8月15日。

照申星海所说,当眼中的‘余影’第八次消退后,被限制的力量便不再有桎梏,然而也意味着离归去的限期只剩下半月不到。再有第九次的‘余影’大幅消退,以及第十次最后一日的提警与恩赐后,就将同他一般,百日期满被拘禁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