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城城南一角有一片山丘,正是福临寺所在。
主持摺见大师,便是本城僧正,虽不参与城中俗务以及各部各司的治理,却是一位不容忽视的存在,无论是以其人修为,还是僧正身份而论,皆是如此。
据传,摺见大师的境界已经非常接近于迈出那一步!
……
入夜时分,一名头簪牡丹、面蒙轻纱的女子,娉婷迈入福临寺山门,她是来挂单的。
“倘若换作平日,女施主想要留宿本寺,自然不难安排。只是近日穰福节将至,寺中挂单者甚众,又多为男子,小僧实在……”
知客僧听了女子请求,面露犹豫,在他的气机感应之中,对方毫无修为,俨然是个凡间弱女子,假如遭到某些浮浪家伙的轻薄,甚至都无力反抗。毕竟,现在寺中确实住了不少来自天南海北的山泽野修,保不齐会有些色胆包天之辈。
“夜已深,小女子初至福临城,无依无靠,无处可去,还望大和尚垂怜!”簪花女子楚楚可怜地请求道,眼底却潜藏了几分谐谑。
知客僧顿时左右为难,只得合十一礼,“女施主稍候,且容小僧请示一二!”
知客僧低头转动佛珠,很快便收到回复。
“女施主请在客寮安坐一会儿,主持已经同意让女施主留宿,正吩咐寺内僧众腾出一间清净禅房,由女施主独居,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打理清楚。”
知客僧搬来一张椅子,让簪花女子坐下,轻声道。
“多谢和尚,多谢主持!不过小女子我有一个疑惑,主持老人家日理万机,怎会亲自过问此事?”簪花女子道了一声谢,坐下问道。
“不瞒施主,摺见主持历来不厌繁杂,寺中僧众凡是有难以定夺之事,或者修行遭遇疑难,皆可直接请示他老人家,排忧解难,绝无苛责!”知客僧眼含恭敬,看得出他是真心敬仰自家主持。
“噢?”簪花女子神色流露出一丝好奇,“这倒和我不久前刚去过的另一座大寺很不一样。”
“小女子曾到访过临安寺一趟,印象颇为深刻,寺中僧众人人都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小算盘,能不告诉别人就不告诉别人,善果恶果终究得自己咽!只可惜没能见上临安寺主持止逾大师一面,听说他恰好前脚离开,赶往祯旦禅寺去了。”
知客僧闻言震惊,喃喃道:“女施主竟然知晓临安寺和祯旦禅寺,甚至亲身到过临安寺?临安寺离本寺足有数千里之遥,女施主难道是一路走来?”
“是啊,半分不假,一步不曾离了地面。”簪花女子神情认真,点了点头,因为她说的就是大实话,她确实是一步步走来的,只是和凡人的行走略…有些差别罢了。
知客僧深深看了簪花女子一眼,手中佛珠一闪,“女施主实乃大毅力,大决心!禅房已经打扫完毕,女施主请随小僧过去。”
“有劳和尚。”簪花女子微微一笑,优雅起身。
……
却在知客僧和簪花女子谈话之时,寺中某间禅房内,一个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落拓汉子脱了鞋袜,随手一扔,空气中登时弥漫一股难以尽述的气味。
“笃笃笃”
落拓汉子刚往床上爬,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落拓汉子只好叹了口气,挥手一招,鞋袜又飞回身旁,囫囵穿好后,起身开门。
门外是一名中年僧人,某种无法描述的气味扑面而来,中年僧人忽然遭此袭击,顿时鼻翼一紧,眉头微皱,沉默了一息方道:“事不凑巧,主持另有安排,可否请施主挪个位置,换一处地方居住?”
落拓汉子挠挠头,还挺爽快,“行,客随主便,鄙人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有个地方落脚就行!”
“呵,还真是不讲究,怪不得是这个味!”中年僧人心中腹诽,口中却道:“多谢施主谅解,施主请随我来。”
现在,他只想快些离开这!
落拓汉子不遂他意,不急不缓道:“和尚担待,鄙人先收拾一下,不知待会入住此间的客人是谁,是男是女?”
此刻,中年僧人已被难以形容的气味,呛得头脑有些发晕,说话不经脑袋,一时口快答道:“是位女施主。”
说完,他便后悔了,不禁担心对方会故意给那位女施主,留下刻骨铭心的体验,余味绕梁,闻之三月不知肉味!
唉,这岂不是在败坏本寺清名?
那位女施主原以为自家入住的是清净禅房,没想到却误入鲍鱼之肆,岂非本寺污点?
中年僧人甚至已经开始悔恨,怎么就选了对方腾房间,对方虽然好说话,但实在太不修边幅!
不曾想,落拓汉子听闻是位女施主之后,脸色一红,连道:“罪过罪过!”
伸手一挥,一股凛冽狂风从他袖中奔涌而出,将难以启齿的气味尽皆吹散,随后另一边衣袖一扫,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弥漫禅房。
“好了,和尚走吧!”落拓汉子跨过门槛,掩上门,说道。
中年僧人怔了怔,连忙点头:“好,好,施主请!施主手段确实高明!”
……
未多时,知客僧便领着簪花女子,来到此间禅房,轻轻推开门。
簪花女子秀眉微蹙,琼鼻一缩,低语道:“一股臭男人味!”
知客僧嗅了嗅,只觉草木清香,却又不好反驳,毕竟上一任住客确实是名男子,于是躬身施礼道:“女施主倘若不满意,可以回客寮稍候,容小僧再度请示一番主持。”
簪花女子摇了摇头,淡淡道:“算了,因小女子之故,两度请示主持,如此大的人情,小女子如何消受得起?和尚请回吧,小女子自行处理便好。”
“多谢女施主担待!”知客僧点点头,施了个佛礼,转身离去,临走前又深深吸了口气,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味,入鼻只闻草木清香!
知客僧走后,簪花女子鬟间发髻上的牡丹含苞盛放,馥郁香气,遍布乾坤,甚至入木三分,终于把那股对她来说难以名状的气味,尽皆驱散!
“之前住在这里的那家伙,有些修为,也有些风雅,哼,自以为是的风雅……终究是个臭男人!若是让我遇上,多少得给你一个难堪!”
簪花女子余气未消,恨恨道。
……
……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山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天色放亮,福临寺山门附近的山道上,一位白胡子老头领着一名泪痣少女缓步登山,二人均身着寻常衣物,看着与早起祈福的寻常百姓别无二致。
一老一少,迈入山门,碰上知客僧。
知客僧识得白胡子老头样貌,当即行礼:“见过福老檀越,还有这位莫非是福星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