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子,你真要留下参加那什么穰福节?”
租下一间小院,迈入院门时,白衣公子肩上小兽兴致勃勃道:“这个主意好,本王支持,之前赶了那么久的路,是停下来该享受一段时间了。刚才的虫子滋味不错,明日你再去给本王买些!”
“不过,那小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来头,虽是个半点修为没有的凡人,但身上却有一股常年穿着贵重法衣所留存的宝气,此事或许瞒得过一般人,可瞒不过本王!程小子你是不是也看出了什么,所以才决定留下?我看你之前好像没有这个打算。”
白衣公子神秘一笑,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你天生异瞳,不知能否看到气运?”
“气运?气运……”小兽喃喃两声,“本王记起来了,这不是要在太虚之中才能显形之物,本王如何能见?既然本王都无法察觉,你又如何能见?”
“你小子有什么东西瞒着本王?”小兽喝问道。
“呵!你瞒着我的事,还少吗?以你的阅历,本不该知晓气运以及太虚之事吧?”白衣公子笑容大有深意,扭头看向小兽,小兽也睁大眼睛看了过来,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沉默片刻后,双方默契地揭过了话题。
“反正来都来了,又恰好撞上六年一度的穰福节,不留下看看岂不可惜?”
“本王若是不能把全城的各种虫子统统吃遍,同样可惜。总之,明天你先去给本王买虫子!”
“行,你是大爷。”
……
“话说龙一道友,方才你为何要向我点明,对方是身负大气运之人?然后你又去了何处?”
是夜,程风游盘坐在床,神识问询耳窝内忽然现身的某只瞌睡虫。
“你之前不是好奇气运为何物,如今相见不相识,岂不可惜?其实我刚刚也有一些好奇,所以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只需略施小计,便能谋取大福缘的机会,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龙一眯着眼道。
“此事不急,趁着龙一道友舒展开了筋骨,我想先问问,五十身上是否有所玄机?”程风游神识传讯道。
龙一转动目光,瞅了瞅床头另一侧的小兽,摇了摇头:“暂时未见端倪。”
程风游微微皱眉,提议道:“不如再入太虚看看?”
龙一稍显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罢,看在你的面上,我就再辛苦一下,多跑一趟。”
半晌之后,龙一再度在耳窝内现形,开口道:“于太虚之中细细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这小家伙的心相世界附近,有一缕奇怪神通的残留痕迹,在现世无法察觉,即便入了太虚,不细看,也注意不到。唉,是我疏忽了,毕竟在你身边,哪有什么正常人物……”
程风游闻言苦笑,却没反驳,接着问道:“五十的这般情形,是好是坏?”
“眼下不好说,要看路怎么走。”龙一回答。
“原来如此……我晓得了。”程风游心中有了底,“龙一道友,说回你之前的提议,何为略施小计?何为大福缘?”
“首先你得参加接福球,只要你参与,下一任福星便非你莫属,然后你有两个选择,一难一易,各有利弊,但最终结果都还算不错。不瞒你,此番图谋若成,对于接下来的南荒之行,应该大有裨益,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助力越多,事情才越容易办成。”
“说回正题,这一难一易两个选择,先说容易的……”龙一徐徐讲述。
程风游悉心静听,忽而皱眉,“倘若我不选这个呢?”
“你确定要舍易取难?那便只能换个思路……”
……
……
同一时刻,万福楼,顶楼厢房内。
泪痣少女重新穿上了千福衣,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灯火怔怔发呆,忽而凄婉一笑,一颗晶莹泪滴划过泪痣。
她猛地伸出手去,将窗掩上,也将自己与外边世界隔离开来,小声抽泣道:“呵呵,真是可笑……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会被世间美好所刺痛的胆小鬼……”
“呵呵,我真是个胆小鬼,时至今日,我居然还想退缩,白当了六年的福星……我谁都对不住,我什么都担不起……我,我什么都不是……”
泪痣少女再也止不住心中悲戚,抱膝痛哭,泪流满面。
门外,白胡子老头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房门。
泪痣少女浑身一滞,哭声立时止住,慌忙擦干泪珠,起身开门,施了个万福。
“拜见福老爷爷。”
“小芙你……若是睡不着,不妨同爷爷走走,随便聊上几句。”白胡子老头面容慈祥,笑容和蔼,眼底却流露出几分心疼。
于是一老一少,便在顶楼阳台漫步起来。
说是阳台,却极宽敞,遍植花木,更有假山流水,称之为小花园亦未尝不可,毕竟必须施以某种洞天术法,方能造就出眼前胜景。
“爷爷和你说上一段往事,你可不要嫌弃爷爷唠叨。”
白胡子老头缓步徐行,边走边讲述。
“那已是三百年前的事,那时我还不是福老,只能算作一介小辈,但我生于福临城,长于福临城,得益于福临城的繁华,年纪轻轻就有了不俗修为,成家立业,家庭美满,我打心底里爱着这座城。直到我的女儿接了福球,被福神选中,成为福星,六年后,她进入福庙再也没有出来……”
“这便是她当时所化福神形象。”
白胡子老头递来一个身穿万福衣,手捧福星,呈送福姿势的女子神像。
“曾经我想改变这一切,所以我费尽心思成了福老。但当我穿上这件千福袍之后,我才发现,我做不到!”
“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道理简单,苦涩难咽,所以世间才有那么多痴人。连我都花了整整百年时光,才把一肚子苦水重新咽回去,何况是你。”
“自从爷爷担当福老以来,已经亲手将十八位福星送入了福庙,他们同我女儿一样,也没能再出来。十八位福星中,十三位是哭着进去的,当选福星之日笑得有多开心,进去之时哭得就有多伤心,剩下的五位,三人呆若木鸡,一人面如死灰,一人癫狂大笑,比哭更不正常,他们的…神像也衰朽得更快,只能堪堪捱过六年之期……”
“唉,爷爷和你说这些……说到底,并不是一定要让你想开,其实爷爷自私得很,图的不过是自己心安罢了……”
白胡子老头喟然长叹,面有愧色。
泪痣少女手捧女子福神,眼眶含泪,嘴角却挤出一缕笑容。
“福老爷爷不必说了,雨芙心里明白,爷爷的接受,实际是选择善待,对能改变的以及不能改变的一并善待。雨芙自幼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寻常百姓的点滴善恶,对我而言,都如同山岳在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福星,也没想过能遇到一个不是亲生爷爷,却待我远胜亲生爷爷的福老爷爷。”
“雨芙本应知足,只是心中总觉遗憾,想到世间远不止一座福临城的大小,外边还有蛮州的二十四间外院,中州的九都九鼎,炎州的燋熔河、凤鸣山、烽焰谷,哪怕就在福临城所属的高州界内,也有祯旦禅寺、临安寺、大大小小多少寺……世间多少风景,却偏偏与我无缘!”
“奇哉怪哉,它们明明与我无缘,又远在天边,为何我却为其所伤?”
“雨芙也曾读过一些佛经,知晓此乃求不得之苦,也知晓自己不应执着,可雨芙肉眼凡胎,资质愚钝,始终堪不透这层迷雾。所以才让福老爷爷担心了!”
“雨芙,实在不该!”
泪痣少女泪眼朦胧。
“小芙别哭,求不得之苦,世间能勘破者,寥寥无几,即便是爷爷我也无法做到,又怎会苛责于你。不如,明日你随我去拜会一下摺见僧正,请求大师解惑,如何?”白胡子老头摸出一块手绢,慈爱地替少女擦去眼泪,提议道。
“好,雨芙听爷爷的。”泪痣少女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