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讪笑道:
“什么他娘的忽冷忽热。牛鼻子,兄弟马上火烧屌毛了,你能直接点说话吗!”
“湖陆风,刘将军听过么?”
“贫道料定今夜寅时前必有大风——且是吹往曲阳的南风!将军可在山脚下趁风放把大火,佯攻曲阳岭,实则双刀直指石阳城。打破城门,不做停顿,五军向蒲圻急行;东军追不上我们,两夜一日可抵赤壁!”
刘寄奴正待叫好,身旁书生呕个饱嗝,搓搓手,忽然冷笑道:
“我只说寄奴无谋,黄须少智。我的道长,你说刮风便刮风,你说落雨就落雨?石阳雄关,占尽地利,你说打破就打破?这么能哏,你早没飞升上天啊?”
“山人自有妙计!贫道尚不可脱形霞举、成仙了道,也颇能观云辨雨、望雪知霜。傅先生,所谓运筹帷幄之辈,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先生脑瓜子让驴踢了,我以为你睡犹未醒,难道有什么高论么?”
“高论说不上——”
傅亮揉揉脑袋,长叹道:
“我听闻江夏兵变,我军劫夺了历阳军五个营的兵权,朝廷至今未给刘将军定罪:朝廷在等。等我们西征打输了——或者是侥幸惨胜了,结局都是个死字。京城里为什么不让东军和历阳军马上办了我们?因为刘将军手里捏着铁板一块的三万大兵,各方面都在投鼠忌器。”
“如今前有谢琰的六万人占据石阳城,挡死了西进通道;我们腚后面,江夏往西南方向,又教沌阳城、沙羡城和石阳渡口狠狠拦着,粮草运不过来,动脉都被东军切断了。”
黄须大笑道:
“说什么前路后路?江夏留了几个亲信将领坐镇,三百坞堡化整为零,怕他东军、历阳怎的?此行西征破桓,因粮于敌——欲成大事,若没有破釜沉舟之心,还不如趁早稍息吧!”
傅亮淡淡又道:
“你黄须道士招摇撞骗,江湖上没失过手,手段确实高深。你和咱刘将军,一位是大忽悠,另一位是大赌狗——道长,你也清楚,此行有胜无败;败一次,真就是个死。我原不想这么快就和谢家撕破脸皮,是你和刘将军逼到了这一步……道长,你的道行再说高深,须知天道无常!可忘了五丈原风,可记得上方谷雨?”
道人攥紧了木尺,缄口沉默。刘裕目光凌厉起来,仔细审视书生,缓缓道:
“亮子,你接着讲。”
“干戈既起,打便打了!强弓不能空放,岭头一战,要的绝不是仅仅打出石阳关。我们必须把谢琰打疼!这东军,是打给天下人看的,打得他们疼,打得他们怕,打得他们听见刘寄奴这三个大字就腿肚儿转筋!我军合兵以来未逢大战,此战要打出一支睥睨南朝的雄兵,且要把广阔的江汉平原建立为可靠的战略后方,为与叛贼决战奠定基础!”
“我听过道长南蹿北跑的点子,那点子没错——无论今后转进淮阳还是武陵,它有个前提:那便是,我们必须掌握大后方的主动权。你既然不愿与谢琰、休之这样的世家贵胄媾和,那就只有把东军和历阳兵打服。只有打服了他们,未来才能扫清北上和南下的绊子……
且先不说日后。石阳渡口闹成这样,眼下这危局,如果刀不见血——宰牛的活儿当成杀鸡干了——一旦我们莽撞撞开到赤壁,东军若是封闭沙羡三城,那就关严了我军东归与北上的大门。这仗要狠打,还要速胜;如果短时间攻不破东军主力,等桓玄击败刘牢之,我们会遭到东西夹击,转眼就有覆灭的风险。”
刘裕掏出袖间的酒鳖,饮一大口,沉声道:
“沙场到底不是江湖,而后是不能只为一时意气。可这速胜……速胜?东军二十万大兵,我军三万不到,我也怕。我怕,斩不尽他仇人头,喝不完我杯中酒……”
傅亮微笑道:
“我也不管道长算出有风无风;初秋若无大风,我便鼓鼓袖子,亲手萧杀这二十万霜柯朽木!铁马洪流,沙场赌胜,我不如你;图王取霸,运筹决胜,你可信我?”
刘裕只是一笑,将兵符轻轻抛给书生:
“全军自我以下,任你指使。亮子,你招呼吧!”
书生持符出帐,登坛大会五军诸将:
夕阳西下,秋色映矛枪,寒光拂剑戟,杀气横戎幕!
“掌军中郎将,徐羡之!”
“在!”
“你执笔,我作如下画策,晓谕全军!”
“是!”
“右军副将蒯恩部,加中军跳荡兵两营:自沌阳城至沙羡城一线布防,阻击沙羡南下东军。多设拒马桩、散兵壕,即日起扼守战线三日,不问伤亡;人在,战线在!”
“右军主将王镇恶部,加落雁三营、夹毂三营、徒兵三营:日夜轮休,急攻沌阳城。三日内拿不下沌阳,问责落实军主营主,格杀!”
“右军檀道济部、前军孟龙符部,加后军檀凭之部,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叩开石阳城门!孟怀玉分兵流星马,两个营盯死沙羡城东军动向;后军虞丘进部,汇同白直队、重甲义队,十五个营开赴沌阳城至石阳城一线待命。以马军四营为后备军——后备军,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