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子河南岸,旷野连绵百里。
原野尽头,南边一弯峻岭,岭名“曲阳岭”;
曲阳岭中端只有一关雄峙,凿山为关,因山为城,关名“石阳城”。
岭、城之西北,又有一座沌阳城,沌阳城后再紧邻着沙羡城。
沙羡、沌阳、石阳。
协子河河南,三城从西北向东南排列,城与城最大相隔不过五十里,互为犄角,万夫莫开。
这支北府孤军,渡河后,牛犊子一般一头扎进那莽莽旷野时,傅亮刚刚醒转,头疼欲裂。
眼前是黑污的一张大脸。
刘裕笑:
“有点小聪明。”
“我堂弟回来了么?”
一旁黄须道士也笑:
“居士,你自己耍弄的长矛短凳,自己信不过自己?”
大军正在原地修整,乱糟糟人哄马喊。
傅亮揉了揉脑瓜子,朝着军帐外面猛啐了一口:
“那他妈混蛋马,老子改天非得阉了它……饿了,有饼吗!”
马蹄急促,忽有骁将冲来帐中。
孟怀玉拱手道:
“流星马急报!两批东军,马步并进,人数可有五至八万——自沙羡城中擐甲而出,向东南、正东方向行军!”
刘裕从怀里掏出一个干把的饭团,轻轻搭在傅亮手心:
“世上没有光沾便宜不吃亏的,谢琰老儿急眼了。往正东那支军,显是到渡头去断我粮草后路的;西南那支,估摸着不是去沌阳就是去石阳,那是我们西进的必经之路。咱脚下这片荒野,现在就像一口大瓮——老谢想捉王八,我还非得叼他两块肉下来!”
“怀玉,传我将令!午时造饭,未时行军:中军汇同前军,左、右二军掩护侧翼,马军居中,后军殿后。绕开石阳城,兵锋直指曲阳岭,随我杀穿这座荒山!”
“是!”
“是个屁!”
道人慌忙拉住孟怀玉,忙道:
“曲阳岭的大山上,东军必定早已设好了套子,正等着你来钻。且说那高山,人过得去,马过得去吗!好容易拉起来这杆子骑兵,不能随你莽死在崇山峻岭里!”
傅亮低头捡拾着掉落在前襟的饭粘,对那军情充耳不闻。
刘裕沉吟道:
“如今欲想西进,必先踏烂这曲阳岭上的绊脚石。我也想尽量保全士众,奈何已经陷在了沙羡三城的泥淖里:大路难行,若想囫囵跑出去,只能往东回西陵郡,借道黄城——绕个大弯再去赤壁?”
道人冷笑道:
“赤壁边上,刘牢之一木将倾;等我们绕过这个大弯,桓玄早已打崩了北府主力。真到那时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道长,你有辙么。”
道人盘玩手中木尺,呵呵一笑:
“刚入了秋,这鬼天气忽寒忽热:昨天还是夏天,上午过河时,天气突然又阴又凉,河水却仍温乎——风头子是从曲阳岭往北吹向协子河;
现在这会儿忽地暖和了,日头却不似夏天那般烈;河水让北风吹了一上午,水面冷,山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