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弥亚:“拉斯特丽丝!我讨厌你!”
小小的背影夺门而出,机械脚掌在光滑的地板上滑了一下,她摔倒了,但随即迅速站起,飞快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隐隐有哭声穿过长长的走廊。
拉斯特丽丝叹了口气,关掉了莱比亚的档案,闭上了双眼。
······
拉弥亚想起了一切。
她的诞生,她的成长,她在这座海上之城里度过的幼年时光。
所有人都在拿看猴子的目光打量她,讥嘲她。
她总是觉得自己愚不可耐,而亚特兰蒂斯不需要愚蠢的人,在认知到这一点后,拉弥亚养成了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性格,生怕自己的言行举止惹来了谁的厌恶。
尤其是那个叫做拉斯特丽丝的女人。
她从来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看过。
拉弥亚依稀记得那场冷战持续了很久,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一个强硬的、不可抗拒的事件发生了。
拉弥亚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警报声响彻了整个亚特兰蒂斯的那一天。
一种名为‘帕弥什’的病毒据说在亚特兰蒂斯的潜航期爆发了,它席卷了整个世界。
······
食堂门前的走廊上,研究员们排起了黑压压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前方不远处,一个研究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与身边的同事交谈了几句,然后离开了。
长队缓慢向前蠕动,他留下的那个空隙眼看就要消失。
左右望望,似乎没人注意到小小的自己。
拉弥亚毫不犹豫,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样,在队列的空隙消失前插了进去。
身后另一名高大的研究员终于发现了这里还有个孩子,他低下头,一脸厌倦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看到了拉弥亚。
研究员:“你是······医疗部养的那个小女孩?他们没教过你规矩吗?”
拉弥亚瑟缩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那些比海水还要冷、比冰还要坚硬的规矩。
拉弥亚缩起肩膀,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弱小,同时睁大眼睛,让表情显得天真无邪。
这一招不总管用——应该说,总是不管用才对。图书馆里的书上讲,人类有一种感情叫做‘同情心’,但在这里,这种感情几乎没有出现过。
拉弥亚忐忑不安地盯着研究员镜片后的眼睛,镜片上反射的白光有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冰冷。
他终于重新抬起头,不再说话。
那并非出于同情的举动,他只是单纯地失去了进一步沟通的兴趣而已。
拉弥亚松了一口气——这样再好不过了。
队伍继续向前蠕动,又过了很久,终于来到了那张雪白的长桌前。
以往这里的食物总是很丰盛,任由大家拿去,餐厅里也总是充满了交谈声。
但是现在,餐厅里的气氛像凝固而来一样沉重,长桌后面坐着一排的后勤部人员,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记录板。
他们身后还有一队荷枪实弹、负责维护秩序的行政部门安保人员。
桌后的后勤人员甚至没费神看自己一眼,而是盯着手册上的名册。
后勤人员:“名字?”
拉弥亚:“拉弥亚。”
但后勤人员依然没有抬头。
拉弥亚:“L······La······拉弥亚。”
后勤人员的手指沿着名册滑动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后勤人员:“每日热量配备额度1164千卡。这是你今天的口粮。”
两块条状饼干被放在了桌上。
后勤人员:“下一位。”
拉弥亚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
尝试无罪,失败可以容忍。
拉弥亚:“请······请问······”
后勤人员:“有什么问题?”
拉弥亚:“可······可不可以······多给我一块饼干,因为我······真的很饿······”
后勤人员:“不可以。配给量按照年龄、身高、体重和日志活动量严格计算过,你只有这么多。”
行政部安保人员向前迈了一步。
在他们眼中,孩童和成人并没有任何待遇上的区别。
后勤部不受理保质期和营养成分以外的任何质疑,若有问题,向行政部投诉,现在立即离开,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
拉弥亚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那两块饼干,离开了餐厅。
帕弥什灾难刚刚爆发,基地就立即进入了配给管制状态。
一开始,盛放配给口粮的篮子都摆在食堂那张长桌面上,里面的罐头和饼干堆得像小山那么高。
后来,篮子被挪到了后勤人员们的脚旁,领取补给时得伸长脖子才能看到。
现在,已经看不到篮子了。口粮大概是藏在了桌子底下吧。
未来呢?
书上说,人没有吃的,就会饿死。
许多人同时饿死,就叫做饥荒。
基地里是不是要发生饥荒了呢?
我会饿死吗?——拉弥亚心想。
她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书上说,外面的世界比亚特兰蒂斯大得多。
书上说,海是有尽头的,海的尽头叫做陆地。
和陆地相比,亚特兰蒂斯不过是一粒灰尘。
陆地上有许多许多个亚特兰蒂斯,里面住着许多许多人。
陆地上的地平线是弯弯曲曲的,因为那里有种叫做山的东西。
陆地上成片生长着温室里的那些植物,它们被称为‘森林’。
陆地上没有亚特兰蒂斯这么多的‘规矩’。
在那里,只要孩子哭泣,就会有温暖的拥抱和温柔的安慰。
拉弥亚蜷缩在床上,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