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心中诧异,匆忙追问:“大娘,这都是你亲眼所见吗?他跟谁说要报仇啊?”
那婆娘胆颤心惊地东张西望,朝吉祥招手让她靠近些,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我就住他隔壁看得可清楚了,窗外哪有人啊,他那是被鬼附身中邪了!哎哟,他死了可别来祸害咱们,我这就去庙里烧炷香,求个护身符保平安……”
恐怖的氛围像瘟疫迅速蔓延,婆娘们没心思再啰嗦,结伴跑去烧香拜佛了。
吉祥将那婆娘的话转述给裴砚舟,两人相视无言,谁也没想到还有这种荒唐的理由。
阿丹真是被鬼附身犯下那些罪行吗?那么他也是被鬼魂操控,才会残忍狠绝地自行了断?
裴砚舟回到驿馆拿到刑部公函,吉祥和钟朔都没歇脚,立马又要赶往燕南作坊。
他们刚走出驿馆,就见魏平策马奔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魏平跃下马背在裴砚舟脸上睃巡,看到大人仅受轻伤这才放心。
他回京听说府衙被炸成废墟,心如火焚赶回驿馆,眼看吉祥和钟朔都平安无事,松口气向裴砚舟禀报,说他找到了阿丹的家人。
裴砚舟心里百味杂陈,只得见一见他的家人。
那对穿着体面的老夫妻,满头华发,面容憔悴,颤巍巍地扶着马车走过来。
“大人,您找到我家丹青了吗?他在哪儿啊?”
吉祥上前搀扶泪眼汪汪的大娘,头一次尝到有口难言的滋味。
“二位请随我来。”裴砚舟带他们回到屋里坐下,亲自为夫妻俩奉上茶水。
魏平向裴砚舟介绍,阿丹本名叫万丹青,其父是坞县当地的教书先生,其母是书画名家石道子的堂妹。
阿丹就曾拜在石道子门下学画,家里也给他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两年前他却执意退婚进京,从此与家人失去联络。
万家夫妻到处寻找儿子的下落,因此魏平带着那幅画像拜访当地书画名家,很快就有人认出那是石道子的外甥。
魏平没费多少波折说服万家夫妻随他进京,却没料到还是迟了一步。
裴砚舟等夫妻俩情绪平稳下来,拿来阿丹用人皮制作的皮影人偶:“请教二位,这是否坞陵画派的没骨画法?”
夫妻俩认出那是儿子的画法,万丹青的父亲激动得老泪纵横。
“这是丹青画的,他钩勒笔法略重不及几位师兄挥洒自如。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两年前被他师父当众说几句,一气之下退婚离家出走了。”
谁从小到大没挨过长辈训斥,就为这点小事一走就是两年?万丹青此人确是偏执,但也不至于变成无法无天的末路狂徒。
裴砚舟转念想到:“他那几位师兄也在京城吗?”
夫妻俩茫然摇头,裴砚舟拿来纸笔递给万父,“您还记得他师兄的名字吗?能记起谁,都请您写下来。”
万父心有疑惑但也没有推辞,唰唰几笔写下印象深刻的名字。
“对了,他有两位师兄曾在京城作画谋生,丹青会不会来投靠他们?”
“哦?是哪两位师兄?”裴砚舟看着万父标出林简和袁随遇的名字,拿给魏平吩咐他去打探。
吉祥想到阿丹的街坊说过,他每晚都发誓要报仇,他的仇人应该也在京城。
“不知他和师兄交情如何?他来京城之前,和谁闹过矛盾吗?”
万母沉思回想:“丹青心胸宽广,是个极重义气的孩子,他尊师重教,从没跟师兄们红过脸,也没见他跟谁闹过矛盾。”
做父母的都觉得自己孩子最好,哪哪都挑不出毛病。
吉祥提醒道:“可他被师父训几句就离家出走了两年。”
这怎么看都不像心胸宽广。
万母面露尴尬:“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丹青从未忤逆过他师父,况且我们还是亲戚,他着实不该跟他师父翻脸。”
万父叹气:“丹青走了以后,他师父也时常自责,这次原本要跟我们一起来的,我怕那小子又犯浑,先把他带回去给他师父认个错。”
万母哽咽点头:“他一个人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以后会学着懂事的。”
夫妻俩按捺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不停追问万丹青的下落。
长痛不如短痛,裴砚舟沉声告诉他们实情。
“二位请冷静下来听我说,衙门在永乐坊的某处民宅发现一具尸体,死者化名阿丹目前身份存疑,还需亲人确认他的真实身份。”
吉祥早有防备扶住痛哭失声的万母,万父两眼发直呼吸紊乱,哆嗦着嘴唇落下泪来:“我们先去认尸吧,或许不是他,不会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知晓阿丹犯下的恶行,余生都将在愧疚中度过。
裴砚舟派人送夫妻俩去刑部认尸,他揉了揉酸涨的眉心靠坐在圈椅上。
案件尚未最终告破,那封血书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斩落下来。
如果阿丹背后还有主使,又会是谁?今日准备“送”给他的厚礼,又在何处?
吉祥看他疲惫的样子,走过去帮他按摩额角:“大人又不是铁打的,先歇会儿吧,稍后再去燕南作坊。”
她温柔的触碰让他身心舒适,周身萦绕着他熟悉的芬芳,只想拥抱她感受片刻宁静。
可他停不下来,闭上眼睛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藏于暗处的阴影像乌云笼罩在头顶,如若无法冲破,恐将永无宁日。
“走吧,我不累。”裴砚舟握着吉祥的手,看到她的笑容已觉安慰。
“大人,大人……”钟朔惊慌失措闯进来,手里又拿着一封血书,“外面有辆绑满蒺藜火球的马车,这封信,车夫要求您亲自过目。”
吉祥愕然:“阿丹都已经死了,这又是谁写的血书?大人你不能出去,以免中计!”
裴砚舟打开那封血书,眼底闪过一丝异动,转瞬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他毫不迟疑地夺门而去,步履坚定走向那辆即将引爆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