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前,摸了一把额上的细汗,门房小厮牵过马绳,我装作不经意问:“今日中秋,婶婶他们都在府里么?”
小厮笑得殷勤:“在的,在的,大奶奶在宴厅开了席面,还赏了我们月团吃。”
我淡淡哦了一声:“嗯,难得佳期,今夜府里都松快松快。”
我换好衣服赶去宴厅的时候,她却不在,只有婶婶和我的两个小堂妹在那。
我有些不自然的四处瞟了瞟,婶婶见状,说:“阿观今年也不晓得怎么了,越发任性了,我担心啊垣哥儿媳妇怕是劝不动她。”
她去请阿观了?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上次闹得险些争执起来,她仍还是要当面劝人来。
我嘁笑一声摇摇头,思考着待会两人若是在荷风苑闹起来,我要不要过去劝劝。
正想着她就回来了,面上喜笑颜开,看着不像吃了瘪的模样。
我自嘲一笑,差点忘了,她是最能给人出其不意惊喜的。
当阿观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操心属实有些多余了。
今年的中秋佳节,难得一家人齐齐整整,虽然少了哥哥的身影。
不知道江南那边的中秋是怎么过的,京城每年的中秋还算热闹,有杂耍,也有烟火。
她应该第一次在京城过中秋,还没带她见识过京城的明月。
念及此,遂提了出来。
她听后眉间带了笑,我便知道,我这个投其所好的想法是投准了。
醉仙楼我常来,吃食也不错,想来她应该喜欢吃。
刚刚席间瞧她吃的正欢,听到阿观提到醉仙楼的烤乳鸽,她眼睛亮了亮,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后面的饭菜便再不动筷了。
我看在眼里默默不语。
喜欢吃东西还不简单,这京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还是门清的。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会在醉仙楼碰到曹杞,还有翟丹琼。
我突然忘了这茬,上次把曹杞一个人撂在这,我说的那些胡话应该没入他的脑子吧?
幸好他今日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翟丹琼身上,我抽空试探了两句,这厮那天醉的太狠,全然记不清那晚发生的事,我这才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
我这边是放心了,她那边却出了问题。
我怎么忘了这事,上次恐吓她翟丹琼和哥哥议亲的事,显然她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冷不丁的看到翟丹琼,有些惧意。
翟丹琼跋扈惯了,竟然当着面欺负起人,我自然忍不了。
幸好曹杞解了围,我们这才得以脱身。
倒不是说我解决不了翟丹琼,只是眼下我身后有一帮子女眷妇孺,实在是没有把她们卷进来的必要。
况且我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翟昉也来了。
这事就离谱了。
看来舜王府和翟相府要好事临近了。
后来的两年里,大抵是我过得最肆意,最无法忘记的两年。
这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先皇驾崩了,曾经的发小老友摇身一变成了帝王。
他如愿娶了翟丹琼,并许了中宫之位。
曹杞娶亲那日,异常热闹,因为他同时娶了两位王妃。
红烛高照,锣鼓喧天,我定定的站着人潮中,耳边突然失了声。
她也在观礼,平日里她和侧王妃交好,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想必是对新人的祝福,我心头一滞,有些憋闷的难受。
她应该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成亲礼,与她相执携手,共饮合卺酒的那个人是我吧。
我但愿她永远都不要知道。
有些事没办法起口,有些人,永远只能在人后。
年少的喜欢似乎是眉间的朱砂痣,心头的蚊子血。
不知道曹杞和翟丹琼他们俩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但在深宫的磋磨里,似乎最终都会变了模样。
那一日,皇上拉着我和我的妹夫翟旻,一起商议如何密谋除掉皇后母家,我静静听着,全程不发一言。
能当皇帝的人似乎心也更狠一点。
曹杞是这样,哥哥也是这样。
哥哥已经许久不去北方了,他的几个把兄弟在北边守着,他自己则留在京城,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宫变那一日来临的时候,我存了私心,不想让她进宫赴宴。
宫里凶险,哥哥是不大会给予她保护的,我亦有我的事要做,我怕我分身乏术,无能护她周全。
还好,她自己精明,躲去了昭阳宫。
到最后,明明是我该保护她的,却变成了她护我。
我重伤昏迷的那日,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通宵达旦的守着我,带了点冰沁的手指甚至还戳了戳我的手。
她带着疑问问我:“为什么是我呢?”
这是在梦里吧,梦里我可以的吧。
我抓住了她的指尖,柔弱无骨带着点凉意。
我向来不信鬼神,但那一次我破戒向神明祷告,许我这个梦要是不醒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