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我梦里说了什么胡话,我醒来以后,她疏远了些,甚至打算给我相看京中的名门闺秀。
上一次父亲的小祥之祭上,我第一次朝她发了火,差点将掩埋许久的情意宣之于口,自那之后,她疏远我了很久。
这次无所谓了,既然有些事注定没有结果,就不要再徒增烦恼了。
她想给我相看谁,随她去吧。
秦家的女儿模样娇美,尹家的姑娘看着文气,二堂婶带过来的侄女,我姑且唤她一声表妹,都甚好,甚好,可就是说不上的一种感觉。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可又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那人,大约我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她和哥哥之间应该是出了问题了,姑母给哥哥塞侍妾的时候,我明明瞧着她心里不乐意,却还是笑着接纳了。
哥哥向来是极为看淡男女之情的,我嘲他愚,放着嫂嫂这等妙人不知道珍惜,他却笑我痴。
我痴吗?
我不知道。
亦或者我只是对得不到的东西蠢蠢欲动,牵挂心肠。
其实哥哥也有他挂念之人,有了对比,我才知道,爱和不爱确实是两码事。
那日京城大火,从天而降的五千西羌骑奴是哥哥留的后手,巾帼飒爽的胡璇公主出现的时候,我暗地里猜测,哥哥对这个公主是合作多一些,还是私情多一些。
不知谁泄了口风,她陡然知道了公主的存在。
事后我常想,若是我不领什么劳什子的差事去邺京公干,是不是就不会弄丢她了。
沧河沿岸的邺京城离江南不远,办完了差事,我四下逛了一圈。
这里的菜色偏甜,她应该会喜欢吃,但带不走也是徒劳。
我搜罗了一圈,什么特色的剪纸啊、云锦啊、折扇、像生花啊,总之京城里没有的、少见的,我都买了。
回程的前一天夜里,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些欠妥。
忙又赶了大早,买了些首饰钗环织锦什么的玩意,分类装了三个箱子。
家里女眷那么多,患寡而不均,要是只送了她东西,难免有心之人背后说三道四。
我自是不怕的,但多少得为她考虑一下。
回京城的船上,我远远眺望,殷殷期盼。
在荥川渡口下船的时候,我特意嘱咐搬箱子的人,轻拿轻放,里面东西可都是些宝贝。
渡口船来船往,南下的、东渡的全都汇聚在一起,但因着我们这艘印着官府二字,是以别的船只都只能先靠边停靠。
同行的袁大人,我向他告了假,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面色有些不喜。
他本是哥哥义父的妻弟,按理说应该同哥哥交好,但每每看了我们谢家人都是皱着眉长吁短叹。
我知道,他是觉得哥哥军功太盛,有盖主嫌疑。
他叫住了我:“谢侯留步,老夫有几句话要说。”
我揣着明白当糊涂,朝他鞠了一躬,他是长者,理应一拜。
“大将军如今大权在握,应该效仿先贤王,为国尽忠,方不辱谢氏一门忠烈荣光,陛下看中谢侯,还望谢侯时常多多规劝大将军,切莫做出什么有违朝纲的事来。”
我心中冷笑一声,这老头怎么不自己规劝,真当我是什么好人么?
这世上谁和哥哥比,我都是会回护哥哥的,饶是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都不行。
我敷衍着回应了两句,这等风骨老臣还是别和他们硬碰硬。
京郊军营里,哥哥还没有拔营。
我着人把三口大箱子抬到婶婶帐中,我的两个小堂妹欢喜的不得了。
我挠了挠鼻尖,清了清嗓:“邺京也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些小姑娘的玩意。”
我指着上面两箱子说:“给两位妹妹和婶婶的,还有给阿观的书。”
又指着最下面一口箱子,装作不在意道:“叫嫂嫂也一并过来吧,她托我寻了些花草种子,看看是不是她需要的。”
婶婶默不作声,拉着我走到帐外:“你回来去见过你兄长了没?”
我不明所以,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
婶婶叹了气:“待会子得了空去劝一劝你兄长,和阿筝的事一切好商量,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也只是听说,垣哥儿要给那个什么公主让路,阿筝和他争了两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嫂嫂对外说是发了癔症,前天天还没亮,垣哥儿连夜就将人送去了邺京……”
后面我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了,直直冲入哥哥的中军营帐。
哥哥没有点烛,帐里黑漆漆的一片。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和黑夜融为一体。
“哥,你和嫂嫂发生了什么?”
他动了动,声音不怒不喜:“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充耳不闻,上前一步:“哥,外面说你和嫂嫂发生了龃龉,你把她送去了邺京,是不是真的?”
他半晌没有说话,帐内气氛诡异的安静。
他站起身来,续了盏灯,端着走到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