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让峰叔先回去照顾牡丹大婶,自己则给木童留了午膳,还为婵儿煲了山药粥,然后才跟苏晏一同前往花巷。
还没进院,就闻到了饭香。
院门虚掩,门上风铃微动,或许是添了些花草,显得比之前还要整洁温馨。
一般来说,家中有人常年卧床,大都会萦绕着一股散不尽的药味。可这院里却没有药味,只有花香和饭香,足见主人所费的心思。
峰叔似是听到了风铃响动,从灶房探头,热情招呼道:“你们来啦?来来来,进屋里吃饭!”
宋牡丹半卧在床,面色红润,精气神比之前好了许多。
一见二人进屋便温柔点头致意。
她床前摆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桌面铺了喜庆的盖布,沿桌放了三张椅子。
苏晏打开药箱,给牡丹大婶换药,顺便检查起了伤口。
“嗯,不错,恢复得很好!现在还疼吗?已经不能冰敷了,若是疼的话,就涂抹这瓶红色的疮药,若是不疼的话,就搽这瓶蓝色的膏药,可以帮助伤口恢复。”
他留下了红蓝两瓶药,并细心贴上了用药剂量。
“多谢苏神医慷慨施药。”
换药施药的功夫,峰叔已经悄悄进出好几趟了。
转头一看,方桌上竟已摆满了菜肴。
峰叔看上去是个粗糙的汉子,却烧得一手好菜,连安遥这个主厨都怔住了。
香煎荷花雀,杏酪羊肉片,葱泼野兔肉,豆腐鱼肉羹……道道都是色香俱全的硬菜,连主食都是油泼鳝丝面和精美的梅花汤饼!
这样的菜肴已是京都里普通人家宴客的顶配了!
苏晏口水都要馋下来了,“峰叔,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苏神医过誉!”峰叔端来最后一个托盘,将两个橙子分别放在了苏晏和安遥的面前。
“这么快就上水果了?”
苏晏伸手一碰,立刻被烫得缩了回去。
“这橙子怎么是熟的?”
安遥轻笑一声,指着橙子道:“你瞧,上面有条瓦状裂缝,这橙子不光是熟的,还被开了天灵盖呢!”
她说着便将橙盖揭开,露出了里头橙黄油亮的肉泥。
苏晏凑近闻了闻,惊道:“这是什么?肉羹怎么会放在橙子里呢?”
峰叔已经在床上搭好了小桌,将清淡菜肴放在了牡丹大婶面前,将她扶起坐好后,才坐回桌前,对苏晏笑道:“苏神医尝尝就知这是什么了!”
苏晏也没跟几人客气,用铜勺深舀一口,送入嘴中,顿时露出了灵魂出窍的迷醉表情。
“哎呀,简直给我香迷糊了!”
他连忙指着那橙子,向安遥推介起来,“这里头居然是满满的蟹肉!我差点以为是什么黑暗美食,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安遥也举勺尝了一口,点头称奇。
“蟹肉鲜嫩,蟹膏肥美,隐隐含着橙肉的芳香,还包裹着一股酸爽劲儿,应该是以绍兴黄酒和山西陈醋细细催香的,鲜、甜、酸三味互相激发,相辅相成,好一道上品橙酿蟹!”
“原来这个叫橙酿蟹呀,有意思!”
苏晏又试了旁边几道菜肴,越尝越兴奋。
“峰叔,您这手艺应该聘去府宅里头当私厨,藏在这儿当花匠,可真是太屈才了!”
“神医别笑话我,这些都是牡丹教的,我不过学了几道她爱吃的菜肴罢了,待她腿脚恢复之后,让她给你们露上一手!”
宋牡丹被她逗笑了,连忙澄清:“我只会纸上谈兵,制膳的理论都是跟故人学的,就不班门弄斧了。”
她口中的“故人”想必就是展芙蓉了。
屋里还有外人,安遥也没继续追问,只是安心品起了菜肴。
她习惯了给别人制膳,难得做回食客,格外悠闲知足。
“菜肴如此美味,固然有精妙的技法加持,可更重要的是烹饪之人的用心!别说剔出一盘蟹肉不简单,光是这盘肥美的荷花雀就不容易凑齐。”
苏晏看着手中酥嫩多汁的雀腿,附和起了安遥,“对哦,这季节虽有荷花雀,可大都瘦小干巴,这么肥美的雀是哪儿买的?”
峰叔不好意思地道:“这些菜肴都是我自己进山打的,别嫌弃!”
“厉害呀!”苏晏对宋牡丹道:“峰叔既会种花,又会烧菜,居然还会打猎,这么好的男人是哪儿寻的?”
宋牡丹莞尔一笑,脸上竟露出了少女的娇羞。
峰叔忙道:“好什么呀!牡丹才是尘世难寻!第一回见她,是在我打理的园子里,满园盛开的鲜花都不及她一人好看!”
他将桌上的陶壶揭开,给客人斟满了酒,“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来,都在酒里了!”
“来!敬这一桌好菜!今儿高兴,不醉不归!”
苏晏这自来熟的性格,俨然一副主人之姿,很快就与峰叔喝成了一片。
不多时,两个大男人便双双醉倒,趴在了桌上。
安遥推了推苏晏,对方却纹丝不动,“这才几杯呀,怎么醉成这样?”
“他们喝的是烧酒,又喝得急,难免生醉,让他们缓缓就好了。”
宋牡丹又拍了拍自己床沿,对安遥道:“孩子,过来坐坐,让我好好看看你。”
安遥顺从地坐在床边,任对方揉握着自己的手背。
半晌,宋牡丹才道:“真好,头回见你,就觉你眉宇之间有故人之姿,没想到竟真是阿樱的女儿,我早该认出来的……”
“阿樱……我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见过樱花吗?人们都说樱花是生命之花,象征着勃勃生机。你母亲就始终充满活力,明媚动人,是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的存在。”
宋牡丹款款叙说,没有具体的描述,安遥的眼前却赫然出现了一个娇艳似花的美人。
她又打趣道:“不过,我觉得你的性子不像她,倒更像柔静内敛的芙蓉。”
“若不嫌弃,今后你就叫我丹姨吧!”宋牡丹温柔地拉起安遥的手,期待地望着她。
“丹姨……”
“诶!好孩子!”她微微叹了口气,“跟我说说,你们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