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说什么？难道，你觉得我能够预见这一切？”

“预见，又或者是，引导？”

“引导？你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

玉衡质疑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些失望，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变得愤怒。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兄，”如影面露愧色，“其实，我说不上来。我知道，说出这样的话，很伤人，可是，桩桩件件，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这一点。”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说，我情愿眼睁睁看着南境四国的大好男儿葬生异境？还是说，我不念同门之谊……”

玉衡话还没说完，就被如影打断了。

“师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请再给我几句话的时间，说出我心中的顾虑吧。”

玉衡点了点头。

“北原的两次南侵，你是不是事前都知道？”

玉衡脸色一惊，眼神似有躲闪。

“第一次国难，我确不知情，”玉衡看到如影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的放弃，只得无奈的继续说了下去，“第二次，我确实收到了警报。”

“是你给按下去了？”

玉衡看上去有些许无奈。

“是。”

“为什么？”如影眼中除了不解，还多了些许愤怒。没有怒目相向的唯一原因，可能就是他不相信玉衡会故意放任王都遭遇那般灭顶之灾。

玉衡看上去意外之余，已是满眼的伤感。

“我别无选择。”

如影满是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玉衡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在心中为玉衡找得无数个理由，都瞬间被击得粉碎。

“为什么没有选择？我们的军中大好男儿，足以与之一战。甚至，倘若我们设伏……南平将军不可能没有计策，川敏和石勇，他们更非等闲之辈。怎就奈何不了他们了？我不相信，师兄，你告诉我，你刚才只是口误。你一定另有苦衷，对不对？”

如影投来的眼神，让玉衡难以对视。

“如影，事到如今，我不想骗你。”

“别无选择？别无选择！你明知……然后眼睁睁看着王都再次蒙难？你也看到了，就差那么一点儿，就那么一点儿，整个王都，可能自此就灰飞烟灭了。你现在告诉我，你放任这一切发生？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说？”

“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明知有难，却让祸事发生，这也叫顺其自然？”

“如影，有些事情，很复杂……”

“好，那你就帮我理一理，到底有多复杂。”

如影的态度，已经不是先前那般谦和了，现在的他，大有刨根问底，誓不罢休的意思。

玉衡叹了口气，他明白，眼下的事情，已经让如影出离愤怒了，那接下来的话，只怕会让他崩溃。

“如影，有些事情，本不该被人知道。就像现在咱们两人的对话，其实，我可以什么都不说的。”玉衡停顿了一下，留意到如影并没有完全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后，继续说了下去。“你应该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它有预见能力，算是人类中的先知。可是，你有想过吗，当他们知晓未来的那一刻，未来，就已经改变了，或者说，已经变得难以琢磨了。所以说，真正的预见能力，是不存在的。那个消息的来源，我不便透漏太多，大致上，与这方面有关。”

“可是，就算如此，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祸事发生？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无辜的百姓蒙难？就算祸事在所难免，依我们的实力，早做准备，哪怕只是提前半日预警，也可以免去无数的流血牺牲。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可是……可是，你还是什么都没做。为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甚至，倘若我们准备充分的话，足以让他们全军覆灭，而我们得以完好保全。但是，若不让这祸事发生，就难以让全国上下，乃至南境四国同仇敌忾。”

“然后呢？”如影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玉衡要说的话。“上下一心，为了北上一夫关？为了东征？”

“只有舔过血，才知道血的滋味。”

“……”

“如影，这是现实，人性就是如此。没见识过坏，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好。”

“……”

“如果你要为那些流血指责我的话，我无话可说，我愿意为此负责，承担一切后果，”玉衡停顿了一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了，我知道了。能听你亲口说出来，我已经知足了。”

“你已经都想到了，对吗？”

“那我再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还是如此坦诚。”

玉衡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青凌的死，你是不是也早已知晓？”

如影提到青凌，让玉衡的眼中瞬间充满了伤感，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当真不知？怎么可能？”

“我对青凌的感情，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分的虚伪和玷染。也正是如此，我不想知道关于我们的未来。即便有不好的感觉，可我还是宁可毫不知情，顺其自然。青凌的死，对我的打击很大。尤其是目睹她在我眼前消失，让我痛不欲生，也追悔莫及。曾经，在很多事情上，我都抓住了机会，并且深以为豪，可这一次失手，足以让我终生懊悔。那是一个不可逆转的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么说，你还是有意料的？”

“……”

“猎人谷的事，是你做的？”

“……”

“随行说，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尸横遍野，目及之处，无一闭目。常日里让人恐惧的野兽，此刻，却尽是满目的惊吓。”

“这是它们的报应！”

听得出来，玉衡已经出离愤怒，可还是在压抑着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在这件事上，他无以宣泄。

“我没资格评判你，不只是因为身份和地位。你肩上承担的太多，我们，未必，都能懂。”

看上去，如影已经不愿再问下去，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决定再问一句。

“师兄，你知道君神，是谁吗?”

如影的话，让玉衡鲜有的震惊，甚至于他的眼神，也好似静止了一般。

“没事，我只是问问，不必作答。时间不早了，明早还要赶路。师兄，你早些休息吧。”

如影的话，让玉衡久久站立，没有动弹。看得出来，如影并没有完全理解他，似乎也没有原谅他，却也并没有怪他。很多时候，他有种感觉，如影和他，在某些方面上，算是同一类人，只不过，在另一些方面，他们之间的禀赋，并不相同。有时，他庆幸有如影这样人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可凡事总有对立的一面，尤其是当他决定一个人战斗的时候。他需要隐瞒，需要防备，需要三缄其口，需要做很多违心的事，虽然明知道，这样做，很可能会失去一个朋友，一个跟自己很像的朋友。也许，直到如影勇敢的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他才敢去照这面镜子，看看自己的那些做法，究竟有多让人伤心。

玉衡的话，并没有让圣女的心绪有丝毫的平静。虽说经历了又一番生死之战，到现在放松下来，本该困乏至极，可心烦意乱的她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的睡意。她披上了外套，来到了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