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的怒言,让徐阶心中又是怒又是惧。
怒的是高拱不分尊卑,以下斥上。
惧的是担心眼前的裕王殿下听信高拱的谗言而远离他这位首辅。
想到这里,徐阶颤颤悠悠的跪了下来,哽咽道:
“殿下,先帝在时,屡屡或罢免、或杖死忤逆圣意的忠臣能吏,大力提拔如严嵩、赵文华那般曲逢上意的贪官污吏。就连臣也被先帝贬谪福建延平府任推官。
确实如新郑公所言,臣为了自己的官位事事逢迎先帝。
可是殿下啊,您知道的啊。先帝信奉方士,任人唯心。
当时朝内的直臣能臣死的死,贬的贬,能在朝廷中枢为大明做实事的人没多少了啊!
如果臣不委曲求全,不保全有用之身,如何维持朝政?如何迎殿下进宫啊?
如今先帝宾天,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渴望新君登基拨乱反正。殿下,这份草诏并非臣的私心,而是基于民心啊。如果不拨乱反正,这四散的民心何以归附啊?”
说完,徐阶脸上流下一串清泪,深深的将额头叩在手背之上。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言辞恳切的肺腑之言,让朱载坖想起了自己今日之前过的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也让他几乎潸然泪下。
“殿下,华亭公所言皆自肺腑。如今朝政艰难,天下百姓嗷嗷待哺以待新君的拨乱反正啊!”
李春芳上前一步,跪在徐阶身旁,亦是哽咽的赞同道。
“两位阁老快快请起,你们说的本王明白。”
第一次会见阁臣处理政务的朱载坖,见到两个老人家跪在自己面前,有些坐不住了,急忙起身,上前将两位老臣扶起。
高拱冷眼旁观这两位老人的表演,心中嗤之以鼻。可他看到朱载坖红着的眼眶,急忙谏言道:“殿下,先帝许多作为确实是弊政。可臣反对的不是拨乱反正,臣反对的是华亭公对先帝的一味贬低。
先帝在时整顿吏治,广开言路,不拘一格提人才。兴化公你不就是因此屡受先帝破格提拔,最后入阁的吗?
先帝改革科举,规范科举文体,选翰林京官赴各省主考乡试,并让南人官员主持北省乡试,让北人官员主持南省乡试。这些举措让多少无名声但有实才的士子登科?微臣是嘉靖二十年进士,也是受益于此政才侥幸登科。
先帝在时,倭寇猖獗,是先帝任用能臣干将平定倭患。所谓抗倭名将戚继光、俞大猷不都是先帝任命的吗?
诸如此类的政策,先帝还做过很多。受先帝恩泽的人也不知凡几。
先帝是英主,虽有过错,难道就能对先帝的功业视而不见吗?
殿下,臣建议,这遗诏须中肯,先帝的功是功,过是过,一定要说个清楚明白啊。
这遗诏代表的是殿下向天下百姓告知先帝在位时的所作所为,殿下作为先帝亲子,不可不慎啊。”
朱载坖听着高拱条理清晰的话,不时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