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庭院,落叶婆娑。桓宁轻咳了一声,“你知道?”
即墨郢道:“我只是眼瞎,不是聋子。”
再轻的脚步声也无法瞒过他。桓宁也不再废话,“我们不是天界派来的。”
即墨郢“嗯”了一声,也没有接话的兴趣,只懒懒抬脚往屋里走去,桓宁一时哑口无言,倒是十七走了过去,望着那庭中一池清泉,“你为她祝祷三年,又为她寻来净海泉,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即墨郢立刻停下了脚步,侧头,“你认得?”
“鲛人最喜的水质。”
即墨郢唇角露出微笑,“你想问什么?”
十七并不废话,单刀直入,“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何时?”
即墨郢回答地很干脆,“四顾城,十八楼。”
又是十八楼。
他渺渺地叹了口气,“她请我喝酒,喝了很多很多,然后我就醉倒了,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为什么请你喝酒?”
即墨郢唇角滑过一丝苦笑,“因为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们定然觉得我不配。”
十七眼底并无轻蔑,“朋友并没有身份的界限。”
即墨郢笑了笑,“多谢,你们与之前来四顾城的仙官很不同。既然你们愿意为她而来,我也有东西麻烦你们转交给她。”
说完,他进了屋,片刻后就出来了,摊开手,手中是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珠子,光华内敛,纯净无垢。
桓宁财迷心窍地下意识去抓,被十七抢了先,十七低头端详那颗珠子,道:“鲛泪珠?”
即墨郢点点头,“是明曜仙官的。”
桓宁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但是明曜仙官她……”
“她已经不在了。”即墨郢平静接口,“我知道,我日日许愿,不过图个心安。但是听说真情流露而形成的鲛珠与鲛人的尸身魂魄之间有所感应,我希望它可以帮到你们。”
话已至此,即墨郢转身欲走,却被十七的一个问题给绊住了,“你可曾见过她的心上人?”
即墨郢抬手抚上眼眶,眼泪慢慢濡湿了白布,“倘若我不曾见过,也不会失去这双眼睛,也不会……认识她。”
出了即墨郢的住所时,四顾城的街道上已人烟稀薄。这座人妖仙共存的城里,晚间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
或者是一只卖花的小妖怪,或者是一条跑来跑去的绿眼小猫,但也只是在角落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桓宁和十七这样旁若无人地走在路上的,倒是显眼极了。
桓宁也不想这么显眼,但是十七穿了件很显眼的白衣。她很真诚地建议要不要换一件,十七略作思考,然后拒绝了。
于是他们并肩行在洒满月光的长街上,街道两旁纸醉金迷的酒坊乐坊里,却时不时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窥视着他们。
桓宁双手枕在脑后,还在回想即墨郢说的那个故事。
一个凡人爱上鲛仙的故事。
在初遇时,凡人即墨郢只是四顾城里卜卦的高手,而对方则是被派来四顾城执行任务的天界仙官。许是抱着和桓宁一样的心态,仙官去找这个凡人卜了一卦。
凶。
鲛仙脸上戴着不知道从哪里买的饕餮面具,只露出了精致小巧的下巴,闻言后,唇线一下子绷直。
虽然隔着面具,但即墨郢却感觉她倏地冷了脸,鲛仙面无表情地掏出一颗更值钱的珍珠,“重算!”
即墨郢拒绝,表示算一次就够了。但在鲛仙下一刻掏出的东西面前立刻改口,“……好好说话,别动手。”
于是即墨郢在长剑横在桌子上的情况下,又含泪算了一遍。
仍然凶。
一把珍珠直接砸桌上,“重算!”
……
最后,即墨郢看着桌子上坎卦,违心地说出了那句,“小吉。”
仙官清透明亮的眼眸里终于迸出几缕欢喜,高高兴兴地拿起了他写的签文,只是低头时,那张狰狞的饕餮面具松了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