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民当综合厂厂长了。
这个爆炸性新闻,在小镇铁路住宅区炸响了,顿时吐槽声一片。
提起青年综合厂,还得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说起。当年,众多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响应国家号召到农村去插队落户。
若干年后,由于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制,所有上山下乡青年,又被统一抽调回城。
早回城的知情,甭管他采用了什么手段,只要被抽调回城,都能得到一份固定工作。
有的人还从农村去部队当兵,更有极少数幸运儿,被保送进了大学。
大多数知识青年,都是在农村撤销青年点时,集体回到城里的。
就业成了这些人的老大难问题。
于是,各企业根据上级统一部署,以本企业为基点,组建青年综合厂,也就是所谓的主业附属企业,主要解决本单位被抽调回城的,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
小镇火车站主要从事铁路货物运输工作,分客运车间,货运车间和运转车间。
他们没有任何自力更生的资源,有限的岗位,仅能解决极少数人员混岗就业,大多数人急需一个能够挣钱吃饭的营生。
前文我们说过,铁路的性质之一是高度集中,一切行动听指挥。
上级领导给下级各站段的总体部署,简单又直白,既没有建厂资金,也没有现成的经营项目,各站段结合具体实际,自谋职业,自寻生路。
这基本上就是逼大姑娘生孩子。
没办法,各站段只能根据日常生产条件,尽量为回城青年找寻生存饭碗。
小镇火车站地处钢厂北大门,每天接收排放钢厂的生产物资。其中有运送煤炭的排放车辆,还有钢厂高炉维修下来的废物车辆。
就是那些被称为铁路游击队的盲流子,给小镇火车站的当家人提供了商机。
他们选准排放出来煤炭车辆,车底留有残渣,便利用车辆编组的间隙时间,组织人上车清理残渣,积少成多,集中起来对外销售。
特别是高炉维修排放的废物,里面有耐火砖,吹氧管等废金属,把这些东西统一回收起来,再卖回钢厂做炼钢原料,收入颇丰。
这就是小镇火车站青年综合厂所谓的经营项目。
那些下过乡的青年人,经过农村广阔天地的陶冶,不论思想意识,还是吃苦耐劳精神,都令人称赞。
车站负责列车编组,拥有其它单位无法比拟的资源优势。
但凡遇见这类车辆,首先要统一编组,送到综合厂所设的回收位置,让青年们将油水较多的部分都收入囊中,然后再给车辆编组排放。
综合厂成立之初,对站派管理人员来说是个肥缺。
他们每月享受单位的正常工资待遇,还能得到管理综合厂的工资补助,等于开了两份工资。
机关科室的人都希望能被派到综合厂去。
可惜好景不长。其它铁路单位,也在为本单位家属就业问题挖空了心思,他们看到这个商机,当然不能放过了。
他们在车展综合厂的上游,也设立的回收队,约等于打杠子截胡。尽管车站有调车优势,怎奈人家快速反应,能先揩上一层油。
钢厂也及时发现了这个现象,他们不能眼看着自身的利益,就这么被人家拿走了。于是,制定出严格管理资产流失手段,什么残渣呀,废铁呀,又被钢厂严加管理了。
小镇火车站综合厂的利润大减。
人们能从坏日子向好日子发展,却很难从好日子再回到坏日子。
这帮也算是经过世面的青年人,眼看着收入骤减,就开始想起了歪门邪道。
铁路派出所抓路外盲流子毫不手软,对系统内的职工子弟,总是有点力不从心。
不论管理者制定什么规章制度,所谓的严管重罚,那是针对胆小怕事的人制定的。很多人本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精神,打着为综合厂创收的旗号,开始了不务正业之旅。
一时间,综合厂管理乱象重生,乌烟瘴气。
被车站派去负责管理工作的人,一方面要忍受领导的屡屡追责,另一方面又难以管控青年们放飞个性自我。
更主要的,那些在职职工,眼看着子女失去了生存希望,他们不去想大气候的约束,统一把指责声集中在管理者身上。
连续三个月,车站派驻综合厂几任领导,都因抵不住巨大压力,灰溜溜离开了综合厂。
还是那句话,小镇地方不大,铁路住宅又居住集中,别管车机工电辆哪家铁路企业的员工,相互间都混了个脸熟。
铁民在小镇长大,人家叫不出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姓氏名谁,脾气秉性。
听说董振生派铁民去当综合厂厂长,车站所有子女在综合厂工作的职工,都异口同声:他根本就不行。
看见了吧,人家连个疑问都没有,清一色否定。
周志强在家泡了三天病假,刚上班就听到这个爆炸性新闻,他猛拍大腿。
心里骂道:你个大瘪犊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刘冬梅怀孕了,铁民对爹的态度也有所收敛了。至少父子俩见了面,铁民能主动打声招呼。在生子被打时,还能站在爹的立场,让生子尽快服软。
周志强虽然谈不上欣慰,那颗愧疚的心,也算有所缓解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应该问铁民一句:你凭啥要冒这股傻气呀。
以前周志强在家,基本上敢横着走路,动辄瞪起眼睛,连家里的苍蝇都得躲开。
自从铁民结婚后,他的脾气大大收敛了,除了把生子收拾一顿外,没再发过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