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鲤鱼打挺噌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首先她的床不可能这么富贵。
被是真丝制成,床幔用的是云纱,床上摆着暖玉枕。空气中有着极其浅淡的清香,是制床的木头自带的味道。
余初摸了摸床柱上精致的雕花,心情复杂地确定了她并非在梦中。
别问,问就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她心情复杂地伸手往下探了探,又如触电似的缩回来。
很好,也确定了。
这具身子不是自己的。
余初捂着脸深呼吸了一下,刚刚混沌不堪的脑子终于找回了几分冷静。
她侧耳听听外面的声音,发现屋子里没有人后飞速拨开床幔,飞奔到铜镜前。
映入镜中的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乌发被堪堪束起,丹凤眼上挑,尚未完全长开的骨相已经显出棱角,这么随意一扬眉就展现出嚣张跋扈的气势来。
这,这不就是那只跳脚的大白鹅吗。
是了,她还坑了这人的一块玉佩。
而现在,那块玉佩好端端地摆在一旁的木桌上,水润通透,岁月静好,好像这件事情和它没有半文钱关系一样。
我错了。
余初盯着玉佩,发自肺腑地反省自身。
下次再找人要钱的时候应该只要现银。
话虽如此,但是发现这是自己认识的人后,余初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既然跟玉佩有关,那么这大白鹅的魂魄大概也会到她的身上。既如此,她等会就要回趟侯府,将‘余初’带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贸然出去的时机,先在房间中找找有没有线索,好让她能够更有把握应对外面的一切。
余初思考片刻后,走到书柜前。
书柜装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十分有文化,抽出一本书来看看,比脸还白。四书和启蒙的书册倒是很有翻阅过的痕迹,与外面国子监的教材略有区别,摸上去就更加精致些。
拿起书的瞬间,一张宣纸落下,上面画着一个火柴人顶着个大肚子和三层下巴,一双菜刀眼活灵活现,题头写道——王元临上课图。
再一抖抖,王元临骂人图,蔡宗跳脚图,季则越耍大刀图等等夹在课本里的画纸纷纷落下,画中包含着一个学生对老师满满的爱。
翻开书后诸如‘孔夫子说读啥子书,我觉得老孔说的对。’‘背书是不可能背书的,休想让我李子瑞背一个字’‘想回到过去问这厮,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来霍霍本王’此类的牢骚密密麻麻地铺满整本书册。
余初:“……”默默将书放回去。
余初将整个寝室简单地搜了一遍之后,大概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和一些人物关系。
李子瑞,京城第一纨绔,成天率着纨绔子弟捉鸡斗狗,招摇过市。是众多京城纨绔的下限,是众多家长的有苦难言。
此人分外命好,出生得不早不晚,刚好是在天华之变之后。
之前皇上从天华之变中登顶,白汉玉阶下垒着兄弟的尸骸,先皇拖着被酒色蛀空的身体‘自愿’做了太上皇。
先皇退位后愈发勤于造人,奈何身体不太跟得上了,直到离世也只有李子瑞一个孩子降生。先皇自然是将他疼到骨子里,死后私库中的所有财宝都留给了李子瑞,朝中的人脉也皆尽留给了他。
而当今圣上在先皇离去后把仅剩的唯一一个弟弟接进宫中,许是因为开始顾念手足,又或者为了安抚朝廷先皇一脉等等原因,也对他分外纵容,李子瑞基本上是被皇上一手抱在怀里带到大,是皇子们也不曾有过的待遇。
李子瑞在这份盛宠之下更是张扬肆意,在琼京之中横行霸道。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厮跟皇子皇女们关系很好,与太子关系尤甚,可见下一朝他还能继续蹦跶。
此人声名远扬,连当初在边疆的余初都有所耳闻。
当时余将军讲到这忍不住嗤笑一下:“还下一朝呢,这朝都不知道能不能蹦跶到底。”
小余初托着腮津津有味地听,边听边追问:“爹爹为什么这么说。”
没想到余将军停在这不说了,十分不乐意道:“你听爹爹故事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是爹爹的故事不及他这臭小子的有趣吗。”
……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余初的回忆。
大概是叫起的小厮到了。
她淡定地收拾了一番桌子,将抽出的书册放回书架上,扬声道:“进。”
房间内能得到的线索不多,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去侯府找李子瑞本人。
——但愿她去的时候那大白鹅不要把侯府给掀了。
在侯府的李子瑞打了个喷嚏。
他擦了擦鼻子,怒视着前面的马夫,跳脚道:“你是不是在骂我?”
在心里暗暗嘀咕的马夫赶紧打住自己的念头,嘴上回道:“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啊。”
李子瑞狐疑地望着马夫,见到马夫的眼睛心虚地往外飘着,立刻反应过来此人撒谎,顿时咬牙切齿道:“你驴我呢。”
李子瑞感觉自己今天格外不顺。
先是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硌得慌,一睁眼,自己那么大一个寝宫没有了,换成一个寒碜至极的小房间里,生活质量下降了无数个档次。
最令人崩溃的是,他在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竟是昨日那少女的脸。
是的,他跟皇侄女话本里写的那样,魂魄移到了别人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