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将木盆放在木柜前的空地上,抬眼见匕首仍插在原地,而臧宓手上的绳索并未被割断,不由一愣。
臧宓仍在原地,只找了个更好的藏身位置,缩在角落里,好似畏生的小猫,偶尔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轻轻抽噎两声。
“你过来,我帮你把手上的绳子解开。”
臧宓一动不动。
“你过来还是我过来?”刘镇并没有多大的耐心,话说几遍,若对方充耳不闻,他便忍不住要生气。
臧宓晓得他这人凶悍,难得眼下能好好说话,若再激怒他,不知又要生什么样的变故,迟疑一瞬,终是在他渐渐凶狠的眼光下,动了动身子。
刘镇只是想将她吓出来。见她乖觉,脸色也柔和许多,伸长手臂,去薅地上的匕首。
他突然靠近的手却吓得臧宓心脏一缩,她原就在地上跪着太久,一双腿酸胀发麻,被他吓得一个趔趄,慌忙躲避时绊在水盆上,一头跌进水里。
刘镇忙倾身横臂,堪堪搂住臧宓的腰,收势不住,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臧宓心惊肉跳,手腕不知何时松开,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刘镇浓眉一皱,嘶声轻哼,待放开臧宓,就见拇指被锋利的匕首割破了长长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滴滴答答顺着手指流下来。
“我不是故意……”臧宓隐约猜到方才手腕撞歪了匕首柄,不意切伤他手指。
因为口中长时间塞了巾帕,一时被取出来,唇干舌燥,臧宓的声音有些嘶哑,悬心吊胆,唯恐触怒了刘镇,令他翻脸。
刘镇有些窝火,扬手将匕首一掷,深深插在土墙上,没好气道:“你若是故意的,现在还能安然站在这里?”
转头撂下一句“水凉了可没人再给你烧”,而后踢开大门,趿着鞋子重重地走远。
也许是晓得臧宓对他并不放心,刘镇走到柴门附近,远远离了房屋这边。恰一条野狗从门前经过,黑暗中瞧见人影一晃,冲刘镇吠了一声。
这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刘镇不依不饶与那野狗隔着低矮的院墙吵起来。一人一狗呜呜汪汪,互相挑衅对峙。
臧宓疑心他是为闹出些动静,想让自己放心。可他那样声名狼藉的流氓,又怎可能?他不过是晓得她已是残花败柳,不想碰一个脏了身子的女人。
臧宓在墙角找到一根木棒抵住木门,趁着刘镇与那野狗耗着,迅速脱了衣裳清洗。
因忌惮着刘镇随时会回来,她此时倒没功夫难过伤心,匆匆清洗过,臧宓自然不愿再穿那身脏污的衣裳,冷得抖抖索索,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有些空荡,凌乱地塞着一件厚衣裳,再两件过夏的单衣。这便是刘镇所说的两三件衣裳。
这并无选择的余地。臧宓摸着那厚衣裳絮的棉花也并不多,只得将柜子里几件衣裳都穿在身上。而他唯一多余的裤子套在她腿上,挽了几圈仍嫌长。且因为磨损得厉害,上头几个破洞并未缝补,腰身也肥大了一圈。
臧宓尚未收拾好,就听隔壁一个尖刻的妇人声音,斥骂刘镇:“深更半夜嚎啥呢?”
“恁大的人,跟只狗较劲,脑子病得不轻!”
刘镇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院中又传来呼呼舞动棍棒的声音。
臧宓梳洗完,悄悄移走了门后抵着的木棒,望着房中孤零零一张床,有些发愁今夜如何睡。
这是刘镇的房间,她总不能将人赶出去不让人睡觉。可若要与他同处一室,过一整夜,臧宓心中又不敢。在醉贤楼时,她一心求死,可眼下有了生的希望,她仍记惦母亲,想念徐闻。且她心中有诸多的怨恨,有那么多不甘……
臧宓绞紧手指,坐在床沿,思绪有些出神。直到刘镇练完一套棍法,终于拿长棍挑开木门,这才蘧然回过神来,慌忙站起身。
“你早洗好了?为何不叫我?”
刘镇在外头苦捱着时间,背上被汗水湿透,连拇指上的伤口都未处理,口气听着有些不悦。
臧宓低垂着头,张了张口,声气喑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刘镇见她这副畏惧的模样,想起从轿中抱起她时那般凄惨的模样,只得将责怪的话忍了下去,径直褪下身上湿透的衣裳,旁若无人就着臧宓方才用过的水,拧了帕子擦汗。
他身量颇高,肩膀宽阔,紧绷的肌肉顺着腰身收下,瞧着既魁伟,又兼具劲道的美感。臧宓不意他竟如此,慌忙瞥开视线,拘束地侧过身,盯着脚下的地面。
他带来的压迫感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令人喘不过气来。臧宓忐忑不定地卷着身上粗布的衣裳,几乎将本就脆弱不堪的布料抠出一个洞来。
那边刘镇正拧着手上巾帕,忽而想起什么来,转头蹙眉看臧宓:“你洗时将脏水舀出来没?”
臧宓怔怔回头,与他视线相接,忽而明白他的心思。
他嫌弃她脏。他本是个不讲究的人,但因为那水是她方才用过的,他忽而介意起来。
臧宓心里有些闷闷的,眼睛一热,酸涩难言。连刘镇这样微贱的人都嫌弃她,那徐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