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乱糟糟的,轿夫们懒散地抱怨着,锣鼓不经意间磕碰,发出凌乱的声响。
有村民伸长了脖子想瞧清新娘子的相貌,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孩尖声笑着跑来跑去。
刘镇的注意力却被怀中的女子吸引。
活生生的一个女人,抱着却那么轻,比一捆柴禾也重不到哪里去。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臧宓,心中却是一怔。
如墨的青丝滑下她的脸颊,现出她清晰的眉眼,美得好似画中人。只是她的眼神惊慌失措,腮边犹带泪痕。在她不自安的挣动间,领口微散,依稀能瞧见那洁白柔腻的脖颈上,一枚啜得深红的可疑红斑。
刘镇隐约猜得到那是什么,眉头渐渐紧拧起来。手掌固住她腿侧时,指下潮潮黏黏的,她裙子上不知沾染了什么,竟是湿了一大片。
抬脚关上门,将那些兴奋地喧嚣和跃跃欲试地窥探隔绝在一室之外,刘镇将臧宓放在床上,摸黑点亮柜子上的油灯。
他长长的影子映在低矮的土墙上,庞然巨兽一般幽深可怖。臧宓瞪大眼,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犹如惊弓之鸟,竖起浑身的寒毛,呼吸秉成了一根绷到极致的弦。
刘镇走回床前,在她面前蹲下。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身形魁伟,眉目英朗,脸型如刀削斧凿一般峻刻。因为粗疏于仪容的打理,粗硬的头发胡乱在头顶挽成结,嘴唇藏在浓密的络腮胡里。一身破旧的衣衫,洗得毛了边,褪了色,上头仍有泥浆半干的印迹。
他长得并不难看,一双丹凤眼甚至明亮有神,挺直的鼻梁孤若悬胆,但向来没人敢盯着刘镇的脸仔细瞧。也许是因为生得雄壮魁伟,刘镇身上有种令人畏慑的压迫感,令人望而生畏。
臧宓自然也怕他。比寻常人见到他更怕。
她是被折断羽翼的惊弓之鸟,身心俱遭受重创,难过得痛不欲生,却又要面临一场覆顶之灾。她愤恨又绝望,惊惧地望着刘镇在自己面前蹲下,感受着他带来的浓重压迫感,心如死灰。
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下她柔腻洁白的面颊。臧宓只愿自己能就在这一刻就死去。
刘镇伸手在臧宓裙子上那团可疑的污渍上抹了一把,而后将手指凑到鼻端,嗅到一股并不陌生的腥味。她被送到刘家之前,曾遭遇过什么不堪,他已是心知肚明。
他的“妻子”为人所辱,他本应怒不可遏。可她真的是他的妻子么?他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一片空白。
她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可怜又柔弱的美人,但并不属于这间破陋的小屋。
刘镇缄默着出神片刻,厘清她与他的关系,而后抬手托起臧宓的脚,在她声嘶力竭的激烈抗拒中,解开她脚上捆缚的麻绳。
臧宓的脚一得了自由,随即用力朝刘镇的胸膛踢去一脚。被他反手握住脚踝。拉扯间,绫袜脱落,女子精致的脚被扣在他腰间,犹似一尾滑溜的鱼,不肯就范。
“你若不愿,明日天一亮,可自行离开。”
臧宓将信将疑,停止徒劳的挣|扎。因为用力过度,整个人仍旧瑟瑟轻颤着,强撑着一口气,瞧着脆弱又倔强。
刘镇渐渐放松掌下的脚踝,臧宓迅速缩回脚,戒备地退开,藏到床脚处。
温润的触感离开,刘镇捻了捻指尖残留的余温。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大凡良家女,见了他都怕得要死,明明他从未曾对哪个女子做过始乱终弃的事。
大约这便是所谓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刘镇从前毫不在意,这会却觉得有些冤屈。去它娘的贼老天!
因为臧宓抗拒身体上任何细微的接触,刘镇从墙上取下一柄锋利的匕首,手指翻转着一个花刀,那匕首便深深地戳进臧宓脚边的石缝里,而后起身,“我去烧些热水。”
木门吱呀一声,身形落拓又魁伟的男子已经推门出去,独留臧宓一人在房里。
臧宓不知他将刀留给自己的用意。外头稀稀落落仍有人声,随着刘镇的脚步声出去,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些。
院子里响起哗啦的水声,刘镇与谁说着话,而后柴门上的铁扣咔啦一声响,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臧宓悄悄站起身,靠近窗户边,见四下里黑灯瞎火,刘镇并不在前院,又轻悄地走回原地,望着地上那柄乌沉的匕首,鼻尖一酸,两眼渐渐涌上炙|热的泪。
臧宓喜欢徐闻。从情窦初开的年纪便知晓自己将来要嫁给他。
她看书时读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脑子里是徐闻的样子;绣花时学新的花样子,想着该绣在给他的哪件绣品上;就连吃饭时,看到徐闻喜欢的菜色,也会忍不住开始傻笑。
可从她走进醉贤楼那一刻,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毁了。她没有承受住压力,背叛了这段情。而在那个侍卫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肮脏如她,往后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那样的温谦君子?
悲痛紧紧攫住臧宓的心,她无声呜咽着,跪在地上,脑袋无力地靠着身边褪色的陈旧柜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一阵沉闷有力的脚步声打破夜的寂静,也打断了臧宓满心的凄婉自毁。
她迅速止住哭泣,警觉地钻到木柜与床的狭窄间隙里。
刘镇一脚踢开门,端着一只巨大的木盆迈进来,里头温热的水正缓缓散发着水汽。
“天气冷,你就在房里擦洗。柜子里有两身换洗的衣裳,你不嫌弃就随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