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炤虽捡回了条命,可因颅脑损伤严重,彻底成了废人。
五月上旬,淮南候杨焕带着他的盟友——江淮之地的豪强首领抵京。
他的到来并没有为崔氏带来希望,反倒加快了其覆灭的速度。
在崔家满门获罪,被罢官流放后,杨焕坐收渔利,明里暗里收拢了不少旧部余党。
诚如崔灵蕴所料,在江淮势力的拥护下,萧宝璋将独子正式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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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中,崔氏旧人惶惶不可终日。
姜兰雪领着众仆婢,跪在帘外哭求半日,想让崔灵蕴替获罪官员的家眷求情。
她天真的以为,萧宝璋冷落崔灵蕴是情势所迫,以及横亘于心头的误会。
只要澄清就能冰释前嫌,以他对崔灵蕴的情分和对崔家的愧疚,若她有所求,他定会答允。
这么简单的请求,却遭她断然拒绝。
自那日无意间冒犯后,崔灵蕴便与她日渐疏远,她这才切身体会到与他人并无二致是什么感觉。
“陛下仁厚,恐惊扰到娘娘休养,故而迟迟未下废后诏令。若皇后此时出昭阳殿,那将致陛下于何地?”
夏侯伊苦口婆心道:“孩子们,别傻了,朝廷律令岂会因一人之力改变?皇后自身难保,你们别逼她了,一旦她倒下,你们又将往何处去?还是多为自己着想吧!”
他苦劝无果,众女依旧长跪不起,且哀哭连连。
崔灵蕴被吵的头痛,只得悄悄出了后殿,命人在桐荫花影里设榻休憩。
她深知求情无用,为崔党定罪的就是萧宝璋。
夏侯伊轻轻走过来,接过白露手中的宫扇,示意她先退下。
崔灵蕴双目微合,懒懒道:“何故唉声叹气?”
“崔杨原是姻亲,如今杨家却踩着崔家上位,实在令人心寒齿冷。”夏侯伊摇着扇子,面上微有愤懑。
“吐珠于泽,谁能不含。①”崔灵蕴若无其事道:“此乃人性,无可厚非。”
夏侯伊叹了口气,神情悲悯道:“人性也有至善至美的一面,凡事该往好处想。”
崔灵蕴掀开眼皮,撑坐起来,伏在榻沿笑望着他,“这倒也是,若人性至恶,我就不会遇到你。”
夏侯伊得此褒奖,深感诧异,赧然笑道:“老臣不敢当。”
崔灵蕴双手托腮,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窘迫的模样,笑问:“夏侯,你入宫多少年了?”
夏侯伊沉吟道:“算来也有四十多个年头了,老臣进宫时不还到十五,有幸认识几个字,得以免除苦役,被派往天禄阁②洒扫除尘整理典籍,这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先帝朝时,栎阳公主骄纵任性,不服管教,皇后为了让她收敛性子,便挑了十几名熟读经史的内官,想要靠传道受业来感化她。虽说收效甚微,但老臣自此却获得了新职位——教授后妃公主。”
崔灵蕴却再难平静,自言自语道:“四十年……三十年……这可是大多数人的一生啊!”
未知的命运像悬在头上的剑,令她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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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刚合上眼,阁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她一惊坐起,以为处置自己的诏书到了,揉了揉眼睛,却见白露和青霭架着一个宫女进来了。
那宫女扑倒在珠帘外,泣不成声道:“奴婢是……凤凰殿李良人的宫女,李良人触怒……触怒陛下,危在旦夕……求皇后大发慈悲,救救她……”
崔灵蕴按了按眉心,思忖道:“凤凰殿主位是吕容华,她人呢?”
宫女磕头如捣蒜,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盛怒,吕容华……不敢靠近。”
“究竟什么事?”她一头雾水,正犹豫时白露走了进来,俯身耳语道:“近来陛下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时不时便会体罚承宠的妃嫔,想必李良人正好撞到了枪口。”
“李良人是寒门出身,并无显贵家世,无人愿替她出头,奴婢……奴婢只能斗胆来求皇后娘娘……”那宫女以头抢地,血泪横流,无助而绝望地哀求道。
“更衣!”崔灵蕴心生恻隐,吩咐道。
青霭走进来,迟疑道:“娘娘三思呐!”
崔灵蕴明白她的顾虑,决然道:“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勿要再劝,快些准备。”
有了姜兰雪的前车之鉴,青霭哪敢再多言,忙和白露一起帮她穿衣着履。
凤凰殿毗邻昭阳殿,宫女小跑着在前边带路,一行人匆匆出了前庭,还没走到凤凰殿外,便听到了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崔灵蕴不禁打了个哆嗦,转头吩咐夏侯伊,“快着人去通报,就说本宫有要事求见陛下。”
夏侯伊应了声,怕内侍们办不好,亲自小跑着去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