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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晚风轻拂。
锦候不在,蔡琰身为主母,自当上坐。
大胜扬威对而今的广陵来说,本该是欢欣鼓舞之事,众人齐聚,却个个低头不语,无心计较得失。
蔡琰穿得清减,老父执拗,一心远赴洛阳,已足以令人忧心,如今夫君又生死未卜……她捏了捏拳头,顶着红红的眼眶镇静说道:“夫君得天佑,两入大狱,数闯南北,哪一次不得平安归来?说来好笑,还每每屡建奇功……在座诸位,都是夫君平素最为倚重之人,稍有不定,怎不比我等妇人,反倒乱了分寸!”
陆元方等人听完各自羞赧,转而尴尬说道,“少夫人训诫得是!只是贼乱方平,正值百废待兴,总有些事需要人定夺。”
陆元方说话间看向众人,尽皆有几分失神,往日尚不觉得,今日出了变故才知,当年那个纨绔少年,竟不知不觉成长为了众人的主心骨,就连自己也颇为依赖。
按说少爷尖嘴猴腮,又胸无大志……不应该啊!
他蓦然笑道:“夫人,闯贼新平,州郡需要安抚,军中同样需要整编,还有流民安置,南防贼袭,重启商贸……”
“哦?陆大人不妨细细说来,也好集思广益。”
陆元方事无巨细说得详尽,座上蔡琰也听得极其认真,不时点头,就听陆元方又道:“只是这些,少爷不在,全都少了人定夺,夫人你看……”
蔡琰起身,一袭白衣拖拽在身后,“件件都是利国利民之事,陆大人贵为一郡之守,又得诸位鼎力扶持,想必操办起来不算难事。妾身只有一句说与陆郡守,同时,也说与诸位听,那便是,夫君是何等之人,又有何等胸怀,如是他在,悬决之事该当如何,你等便循着宗旨去办就行,总是错不了的!”
陆元方眼珠子一转,拱手说道:“诺!”
蔡琰又转身和珅,言辞恳切,说道:“保叔,于公,自有陆大人携同僚同舟共济,于私于商,我刘家却还需仰仗保叔,妾身除了读书抄书,别的真不会,便还是那句,夫君在时当如何,那现在和往后,也就如何处之,保叔说,可好?”
和珅一撅屁股,顿时声泪俱下,“少夫人说的是!老奴但凡还有命在,刘府就只会蒸蒸日上等着着少爷凯旋!”
不等蔡琰点头,和珅便拉着几欲表现的陈友谅转身而去。
那陈友谅本是闯贼麾下,见风头不对,第一个帅众投诚,只不知,怎阴差阳错投在了和珅手下,今日不能面见锦候,走时,多少有几分颓气。
待人都散了,蔡琰浑身一松,这才移步后堂,多行几步,便已觉脚下漂浮,暗想,夫君几日不在倒还无妨,要是真有个三年五年,甚至有个三长两短……
想着想着,蔡夫人脸上便已挂了两行泪水,推门见了正坐的阳明先生,又赶紧慌慌张张用衣角去抹,说道:“果如先生所说,有陆元方和和珅里外二人,尚能震慑时局!”
王阳明用手指抠着掌心酥痒,安慰说道:“琰儿不必过于忧心,我已让长恭派人四下打探,估计不久便有回报,况且,眼下也不是忧心的时机,稍有不慎……”
蔡琰接过谈家阿姐递来的手绢,抹泪说道:“琰儿怎能不担心,夫君他身子骨本就弱,万一裹入虻流……可该如何是好?”
“唉!我有算过,那逆徒自当无碍!”
“卦象如何?”二女急迫问到,稍一思索,又追问道:“先生几时会卦?莫要诓人!”
王阳明哈哈一笑,“老夫不会,难不成那王老鬼还能不会?那可是他吃饭的手艺,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二人也莫要多问,只一句,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
蔡琰和谈允贤相视一眼,却听阳明先生又道:“可知为何你家夫君不在,广陵众臣便六神无主、乱了方寸?”
“为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乃人情之理,况乎一郡之地,别的你等帮不上忙,后嗣之事,可得抓紧!”
蔡夫人羞得满脸通红,再抬头时,王阳明已经施施然出了门,旁边谈家阿姐掐了自己一爪,埋怨道:“成亲许久,怎还不见动静?”
“我……我哪知为何,按说夫君每次花样百出……光顾说我,姐姐自己为何还不见动作……”
后堂两人小声耳语,偶尔传来偷笑,一时,竟忘了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