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悬崖、峭壁、森林、草甸,人迹罕至之处,途经的都是无暇顾及的曼妙风景。
这一路要去哪里,刘诚并不知晓,不过,若是沿着脚下汹涌的洛河之水向北回溯,便是雄伟奇岸、不可一世的大汉京城。
一想到京城,刘诚变得活络不少。
锦候望着山下沟涧,过了夏至,河水渐涨渐高,即便有潜泳憋气之能,只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想了想,他又暗自摇头,而此刻自己复杂的心情,就跟那裹杂百物、不断咆哮的湍流一般,充斥着喜悦、兴奋、悲伤、怜悯、寂寞、愤怒、绝望、无助、恐惧、尴尬、疲惫……且这些情绪,最终都可以归结到一个字:操!
“你若再是磨蹭,信不信我现在便一剑杀了你了事!”
“哪里哪里,兰儿莫急,你是有所不知,天地万物之理,皆始于从容,而卒于急促……再说,我这也就是撒泡尿的工夫,耽误不了姑娘的大事,呵呵!”刘诚赔着笑,擦擦手,扭扭屁股甩了两甩,这才慢腾腾放下袍子。
那边,兰儿羞于去看,已经重新勒缰上马,斜蔑一眼,实难想象,这泼皮便是往日高高在上的锦候?脏兮兮、臭烘烘,甚至为了活命,一路狗一般摇尾乞怜,从广陵到司隶,两天两夜,沿途数百里,竟还能活蹦乱跳……
她阴阳怪气说着,“锦候果然饱读诗书,懂得真多,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不过,说得再好也没用,侯爷,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刘诚很自觉地把绳索往脖子上一套,勒紧,这头栓着自己脑袋,那头系在兰儿腰间,马儿若是跑得过快,便能摔个狗吃屎。
他感慨道:“饱读诗书不敢说,本候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前一刻尚且快意恩仇,处在人生巅峰,这不,一不留神便成姑娘你之禁脔……徒叹奈何?都怪才貌双全惹的祸!”
“呸!”
兰儿拔出半截宝剑,“何为禁脔?你休再胡说,信不信,我真会杀了你!”
“信!信!”刘诚无奈,随手摘了片青叶糊在嘴皮上。
这兰儿,便是花木兰。
既然糜芳都能摇身一变成了岳云鹏,那宫女兰儿成为花木兰,也就说得通,名正言顺了。
行侠仗义,嫉恶如仇,花姑娘杀个二世祖估计根本不需要深思熟虑,锦候只是搞不懂,兰儿屡次委身接近自己,终得生擒,为的是那般?若是真有仇,那得多大?得刨了人多少次祖坟?
思及于此,刘诚又忍不住开口,“兰儿,咱们这,究竟是要去哪?”
“侯爷走南闯北岂会不知,越过山脊,便是弘农!”
弘农?还真没去过。
兰儿轻轻一笑,声如银铃,看得人想入非非,她遥指说道:“锦候不必自寻烦恼,到了地方你便知道,保管你疑虑尽消!”说完,她一夹马腹,后头拖着满头雾水的刘诚,就此快速进入了密林小道。
马蹄轻快,却颠簸得人心里发慌。
兰儿也说不准,按说祭拜祖爷在天之灵,只需要献上这小贼项上人头即可,兴许是真信了他几分说辞,也兴许是见了广陵百姓安居乐业,还有,听闻左司空真的没死……
她迟迟未能动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那便是祭拜先祖,新鲜的脑袋比发臭的头颅更显得虔诚,可惜锦候尚不自知。
……
夜色中弘农,格外静谧。
弘农,受辖于司隶,起于汉武帝置郡治旧秦名关函谷,关中之地,渊源深厚,说奇也奇,但终究不过司州七郡之一。
人杰地灵,从汉朝沿袭至北宋,弘农之所以被人铭记,多是因为这里乃是天下杨姓第一望族弘农杨氏的策源地。
当朝的四世三公且先不说,隋朝皇室,越国公素及子玄感,满门忠烈之杨家将,武则天之母等等,皆出自弘农杨氏。
前方,田间的青苗如墨、水池如镜,恰有偌大的一片宅院,闪着微微亮光沐浴于初夏的皎月,这里,便是杨家祖宅。
兰儿下马,摸了摸门楣旧尘,随即拍响门环。
“吱”一声响,那提着灯笼的老叟,穿过弄堂匆匆赶来,启开缝隙,惊讶唤道:“小姐?怎这时回来?”
惊喜之余,老叟唯独对马后乞丐模样的男子不明所以,正欲发问,却听兰儿说道:“权叔莫要多看,快去准备些香蜡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