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卓从未替人传过如此私密的话,堂堂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硬是涨红了脸,才说出了口。
方云卓低着头,他听说宁王与顾拂读书时,便不喜对方轻浮派头,要么不理睬而去、要么严肃纠正。
如今这情形,按他们殿下的性子,怕是要连着自己也给呵斥一顿。
已经做好了挨训准备的方云卓听到他们殿下说:“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言语暗含责备,却没半点生气。
方云卓愣了下,道:“许、许是有要事要跟殿下说。”
萧豫点点头,先回了自己卧房换了身衣服,洗净了手便去了顾拂住处。
顾拂与萧豫的屋子就在一个院子里,提着灯,穿过一道圆门,走过两边花圃,便是房门。
顾拂屋里的灯亮着,萧豫敲门三声,听到应答后才推门进去,便见书案前的垫子上,落着一袭白衣,正是顾拂蹲在软垫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案桌上的一小个玉质长寿松摆件把玩。
像是等待久了,又像是在书院里念书那时候,顾小侯爷坐没坐相,恨不得立即冲出门去爬树抓鸟蛋似的,按耐不住性子和半点寂寞。
顾拂听到了动静,偏头动了动,将手中的长寿松放回桌子上,说:“殿下有空查查账务,这玉品质着实一般。宁王府物件采购的银两都花哪里去了?”
萧豫行事作风向来朴素,从不奢华,对这些不怎么关注,自然也答不上来。
他抬眸看了眼那长寿松,正要伸手去拿,顾拂忽然探手过来,两人手指相贴了一瞬。
顾拂愣了下,顿时反应过来那柔软微凉的触感是萧豫的手指,他忙收回手,想起自己让方云卓传的话,面上顿时有些烫。
还好他蒙着眼睛,就当什么也没发现,就不尴尬了。
萧豫在他对面撩衣摆坐下,看到桌上的卷宗,挑眉。
顾拂笑着说:“殿下放心,今日曲太傅上门拜访,看到了外间的卷宗,以为是要紧物什落下,便拿了进来。”
萧豫点头,他昨日守顾拂守的晚了,在外间看卷宗至深夜,只顾着回去睡觉,忘了把东西带上。顾拂叫他来,或许是以为东西要紧,让他拿回去的。
哪料到顾拂笑了下,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就顺口叫燕管家跟我读一读了。”
萧豫道:“我去取了云泷兵马司历年卷宗,查了军制部署、各指挥都尉的平生来历而已。”
萧豫答的一本正经,大大方方,没有半点遮掩,而顾拂忽然心念一动,笑容愈深,整个人几乎往前蹭了点,手肘撑在桌面上,露出一截细白手腕来,他道:“我以为……是什么我听不得的风月本子。”
萧豫:“……”
萧豫虽不经风月之事,但至少也已成年,前世也有不少各怀心思的给他榻上塞过人,都叫萧豫将人送回去了。
此刻叫顾拂一逗,他神色微僵,语气也沉了些:“顾长明,你整日便是在想这个?”
他语气严肃而恼怒,顾拂不用看,便能想到幼时七皇子被自己惹恼了、气急败坏、眸中带怒、却没法打自己的的样子。
顾拂心情大好,嘴角的笑容都明朗了几分。
萧豫沉声道:“你伤势未好,应当早睡。”
顾拂忙说:“哎,殿下,其实我是真的有正事要说。”
萧豫起身的动作停下,顾拂敛了嘴角调笑的笑意,正经道:“京城防务,分轻重缓急。我小时候跟着我爹没少在云泷兵马司里胡闹,我爹怎么节制调度的,我看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耳濡目染了些。”
萧豫眸光微动,明白了顾拂的意思。
前世顾拂节制云泷军,虽自己没有战力,却安排调度的妥妥当当,颇有几分顾老将军的风范,靠谱沉稳的让人放心。
如果说谁最适合,那还是顾拂。
再加上顾拂前世更是自己亲自管束,熟能生巧,深知如何安排能让云泷兵马司发挥最稳固京城的作用。
“若是殿下不介意,可以听我一听。”
顾拂先从大局出发,再着眼小处,他道:“两位副将性格不同,面上和和气气,心下未必彼此敬服,若安排不妥,恐催生彼此嫌隙。”
随着说话,他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搓动着那块玉质长寿送,“京城大,每个地方要紧程度、对应需要的分派人数、调班次数、还有最重要的军中纪律……”
烛火微晃,顾拂的语速不快,萧豫在纸上飞快写字,在顾拂停下思考时,他抬起头看了眼。
晦暗黄色烛光落在顾拂脸上,掩盖了那层受伤后的苍白,下颚线条漂亮,颈脖修长,白绫挂在他的鼻梁上。
不过萧豫目光在触及白绫时,又微微撇开了眼。
他握着笔的手收紧,眸色渐沉,实在想不出,顾拂是怎么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