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了眼前,挡住所有光,他抬起眼眸看去。方解一脸严肃地站着,把药碗往前一递。
“喝吧。”
余之萤有点后悔,昨日不该说大话的。若是此刻修为还在,哪还能让这个臭小子这样那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要喝,那也能关闭五识一口闷。
他叹气,突然神色认真道:“方解,其实凡人发热十分常见。”
“若不是很严重的话,他们大多可以依靠自己痊愈。”
“你看我现在能说话,会喘气,还能思考与辩驳,是不是没那么严重?”
“而且他们凡人的药与我们修真界不同,不分什么上中下极品,都一样的是药三分毒。我这还想多活两年,所以便——”
“余之萤,你喝不喝?”
“不喝。”
余之萤跟人对视,绝不退让半分。
方解眼神一暗,突然上前一步,半跪在床榻之上。他伸手握住余之萤下巴,微微用力,直接将药倒了进去。
“唔唔唔——”
那温热的苦涩顺着喉咙汩汩流下,一点点填满了心脏。有那么一丝丝漏了出来,余之萤感觉到温柔的指腹擦过,替他全数抹去。
他推开的手停在了那里,怔怔地仰头望着。
方解逆着光,遮住了窗外连续不断的雨。
不知何时屋檐挂着两盏灯笼,上面描着一朵醉梦牡丹,一朵明霜雪。二者交相辉映,衬着那豆烛火。风雨之中,它是那样潮湿而又模糊。
余之萤突然恍惚了,一瞬将这人的样子与记忆中重叠,他喃喃道:“你们什妄海出来的人都这么无礼么?”
方解收回碗,完全没了方才坚定果敢的样子,低声道:“对不起。”
余之萤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躺了回去,任由脑子里浮浮沉沉,心想竟是连这点都一样。
沉默许久,方解最终还是没忍住:“为什么不喜欢吃药?”
“难道世上还会有人喜欢吃药?”
方解一噎,于是又改口:“为什么怕?”
余之萤睁开眼看向他:“我小时候很顽劣,师父总担心我会闯祸吃苦,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落英谷的弟子未筑基前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离谷的,但他耐不住。有一回大师姐和小师伯要去钟灵秘境,他便偷偷跟在后面。进去后他被那盛放的菱角梅勾了魂,正想吸两口,结果就被冲过来的灵蜂狠狠修理了一顿。
“我的脸肿得像只小猪,又丢人又羞赧,每天都在谷中发脾气不肯用药。师父一边骂我一边又变着法换药方,师姐每天准备着各种各样的灵果,小师伯给我吹曲子。”
他是落英谷最小的孩子,来时只是一块懵懂的石头,后来受千娇万宠长大。
其实自己从来不怕吃药,只是怕独自咽下那些苦涩时再无人哄。头个几千年为了执阵他还能忍下去,可后来他就想放过自己了。
方解没有想到还有这些事,他推着灵果的手踌躇不已,越发不知所措,最终只能再次低下了头。
“对不起。”
余之萤抬手揉了揉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温声道:“你有什么?再说了,我以后总是得学会一个人喝药的。”
方解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人打断。
“方才有人问我饿不饿,但我分明听见是另外的肚子咕咕咕叫。方解,是你吗?”余之萤歪头,笑盈盈地问。
方解一愣,然后他的肚子应景地哼起了小调。
几乎刹那之间余之萤就看到那两只耳朵红了。这个小家伙还没有筑基,看起来也不像知道辟谷丹的样子,自然需要五谷饮食。
“落英谷内没有活物,这段时间都吃什么好吃的了?”
“没有吃。”
余之萤愣住:“为什么不吃?”
方解:“吃不下。”
余之萤手上一顿,隔了许久才叹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个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