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娘信佛,皎皎过去时,她正在案前抄经。
看到经书,皎皎不免想起昨日大雪中抄经的少年。
相比而言,杜九娘是真的虔诚,而裴忧就说不好了。
据书中所言,每次捏断人的喉骨时,他都十分快活,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皎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杜九娘见她有些出神的模样,笑着招了招手:“在想什么?”
皎皎摇了摇头。
杜九娘推了一碟糯米糕过去:“你一贯爱吃这个,我一早便叫人去西市买了来。”
皎皎弯着眉眼:“谢谢母亲。”
杜九娘摸了摸她的长发,叹息一般:“可怜的孩子。”
皎皎眨眨眼,觉察出杜九娘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低头咬了口糯米糕,乖乖巧巧地听。
果然,杜九娘接着说了下去:“昨日,我与你父亲见过裴忧了,现在这妖邪还没个头绪,你怎么看?”
皎皎想了想:“我是很感激裴忧的。”
杜九娘正要落笔,闻言动作一滞,笔尖上的墨在纸面晕了不小的一片。
“经此一事,你的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杜九娘这样感叹着,皎皎却没从中听出什么欣慰的情绪来。
过了一会儿,杜九娘才继续开口:“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只怕于你的声名有损。”
皎皎帮杜九娘换了一张纸,闻言笑了笑:“谁胡说八道,女儿提着刀去讨公道。”
听了这话,杜九娘握着她的手,说了半晌要沉稳些,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么一来,倒是没再继续先前的话头。
从杜夫人的屋中走出去时,皎皎捏着张嬷嬷塞过来的一包糯米糕,想,杜九娘对裴忧似乎有些敌意。
不过,看起来杜九娘的确喜欢这个继女。
*
从杜九娘院中离开后,皎皎去了先前那间废弃的屋舍。
昨晚下了许久的雪,远远看去,屋舍周围白茫茫一片,倒是分外平静。
可是,皎皎忍不住想起屋中那两具尸体。
她的脸色有点白,手扶在门框上,半晌不敢推。
远处寒鸦叫了三两声,回荡在空阔山谷,听上去阴森森的。
皎皎深吸口气,咬咬牙,决定一鼓作气。
她推开门,屋中还留着浓重的血腥气,皎皎抬手遮了遮,视线一转,陡然瞧见一个玄色的人影。
看上去像是索命的恶鬼。
皎皎捂着唇,险些叫出来。
少年披着玄色大氅,坐在溪畔,目光冷沉沉的。
皎皎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还好是活人。
不过,看起来也没比遇到鬼好太多。
她挥了挥手:“裴公子。”
裴忧敏锐地觉察到了她语调中的恐惧。
两人的距离不算远,裴忧抬起头,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女发白的面色和发颤的瞳仁。
少年的双目染上笑意,歪着头,眼睑下落了道弯弯的影。
“姜姑娘。”
裴忧观她的恐惧,愉悦又快活,帮忙是不可能帮忙了。
于是,打完这个简短的招呼,皎皎继续抬手推门。
屋中漆黑一片,她从怀中取出火折子,送到唇边吹亮。
黑暗中亮起小小的一团光,她小心地避开快要干涸的血迹,胸腔中的一颗心跳得极快。
凭着记忆走到昨日那具尸体的所在,皎皎拿手盖住了眼,从指间那道浅浅的缝隙往外看。
昨日,裴忧干脆利落地扭断两人的喉骨,两人的死相想必十分狰狞。
然而,地上空荡荡的,除了残留的血迹,什么都没有。
四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皎皎皱了皱眉,从屋中退了出去。
裴忧还在,皎皎想了想,朝他的方向走。
少年倒提着一柄匕首,匕首的尾端击下来,发出沉闷的一声钝响。
殷红的液体四溅,匕首柄也被染红。
裴忧苍白的指尖也溅上一点红,看上去潋滟又妖异。
皎皎:“!”
她该不会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姜姑娘要找昨日的那两个人?”裴忧开口。
皎皎点头,看起来裴忧是知道些什么,却故意等她在屋中转了一圈才出言。
她问:“你后来见过他们吗?”
“有人报官,一早便被官府带走了。姜姑娘若是想见,只怕得去大理寺了。”
说着,裴忧提起竹筒,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往一个被红绳系住的物什上浇。
皎皎垂头去看,发现那是朵木刻的五瓣梅花,和昨天那朵几乎一般无二。
“好了,”少年满意地晃了晃木雕梅花,“现在,它永远都不会死去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长长的红绸,红绸上系了许多东西,皎皎一时间不能逐个分辨,只看清两个最为显眼的。
一只灰背山雀和一个缺了眼睛的人偶。
灰背山雀的尾巴上嵌了根灰色的羽毛,按照裴忧的思路,这大概也是只得了永生的山雀。
少年手法熟练地把染了梅花汁的木雕栓在最下面。
“你觉得,它们快活吗?”他弯着眼睫,轻声问。
皎皎的后脊生出阵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