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珈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
东方染眠在玄涂山十年,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的走到今天,手上的血腥不知沾了凡几。
亲朋好友一概死于她剑下,六亲冰炭。
这人是她的兄长,对她也是如此爱恨难平。
遗憾的是,时光太长,记忆太短,这人今日不出现,同那些尘埃里的人们一般,被遗忘在不知那一纪年。
“凉珈。”春夏在一旁唤她。
她掀起碎琉璃似的眸子,疏离而淡然的回:“何事?”
春夏笑起来颊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如盛满了阳光:“大人看见没有,您的兄长也来了,大人要不要准备一下?”
“准备?”她下意识的摇头:“没什么好准备的。”
春夏眼尾如风,笑意澹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道:“依我看,大人还是准备一下的好。”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然而温凉珈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温凉珈思量了一瞬,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唯一剩下的再不可能都只能成为真相。
不过温凉钰会这么做吗?
温凉珈掩下眸中困惑,向春夏道:“唯一能准备的,便只有手中的剑。”
多年前的场景在眼前幕幕重现,前面是四御仗、四吾仗,跟着五色金龙小旗、双龙黄团扇和黄九龙伞各十面,再是一顶九龙曲柄黄华盖。
后面是持刀执枪的侍卫。
中间才是十六人抬的香木步辇,周围云龙相绕,虎爪螭龙盘绕的柱子分列四周,李明浩坐在中间的蟠龙座上——明目张胆地僭越,对了,即使僭越也无人敢质疑。
父亲的声音宛若水面飘萍一般,起伏不定,全凭一口气吊着。
李明浩衣裳上的蟠龙绣得栩栩如生,下一瞬便要腾云而出,吟啸山河一般,真个天威凛凛不可冒犯。
什么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什么临危一死报君王。
日光浸过烽烟,倾颓寒瑟如晚照。
她以为最坏的一日便是折节纳降。
没曾想却是祁皓安这些人,在国家危亡之际,起义反了君父。
君父狠厉的扫过祁皓安,目光似要将他寸磔一般。
而母后哭得语无伦次,一声声哀哀唤着君父的名字。
其实那些有什么用?
重檐歇山顶的勤政殿,覆了灿灿琉璃瓦,九跴斗拱挑出一角飞檐,直上云天。
当年太祖纵横江南,定鼎金陵,辟一座煌煌宫城,彼时吞吐天地吟啸山河,可曾想过今日的气象?
那时候温凉珈以为哥哥在祁皓安的手中死生受辱,一心想着救他出来。
后来才知道她的哥哥温凉钰,为了一己荣华,苟且偷生,竟是第一个出卖她和君父、母后的人。
她恨极了,深知自己没有报仇的能力,才凭着能力进入了玄涂山。
血腥、杀戮、黑暗。
她一日日的挺了过来。
空旷的大殿,妖艳的烛火,沉沉的光线下是沈羲宽大的玄衣纁裳。
沈羲眉眼冷厉,眉飞入鬓,在酒香的熏陶下慵懒的歪在低调华丽的麋鹿皮席上。
手中的云纹高足玉杯倾斜,醴酒在精美的玉器中轻微的晃荡。
春夏早已跪立在旁。
她稽首跪下,恭谨道:“羲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