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在文昌里,闹中取静,粉墙黛瓦,一派书香门第。
门庭并不大,绕过端朴的照壁,就是一个四合的庭院,两边是左右厢房,当中是的厅堂。宋家尊儒,厅堂里摆设也极为端方雅正。
宋易的父亲宋寅是户部侍郎,平日里公务繁忙,见不着人,所以宋易到家后先去后院拜见了母亲,宋母祖上本是吴兴人氏,听说宋易带来了江南来的客人,面上更有喜色,忙不迭让丫鬟服侍着整理仪容,要见一见。
因为顾庸名声在外,晏初又是个冒牌货,于是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说出她青溪先生的身份,于是宋易便只对宋母介绍说这是路上结识的朋友晏初和他的大师兄燕齐。
其实原本宋易也没有跟母亲提及过他这次出行的目的以及妹妹最近的反常,毕竟母亲年迈身体不好,不让她再多生忧虑。
家里很长时间没那么热闹了,寒暄过后,宋母热络地吩咐人煮茶上点心。
晏初喝了口莲子羹,“真甜!”
她又看了看燕齐,大师兄无论在哪里都是板着张脸,在老夫人面前就更加拘谨了。
晏初不由直甩头,这家伙见到未来的岳母也不会来点事儿。虽然不指望他舌灿莲花,但至少也别一脸苦大仇深呀!
宋母略带怪异地看了这个沉默不语的青年几眼,颇为遗憾,这孩子模样不错,可惜是个哑巴。
倒是晏初弯弯的月牙眉,一双乌黑的杏眼,左顾右看,一口一个伯母,把宋母哄得喜笑颜开。
她拉着晏初喜欢不得了,“真是端的一副好模样,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
“比知画还小了点,不过也没事儿,”宋母拉着她的手不放,一脸慈爱,“来了就多住一阵子。咱们家知画呀,娴雅端方,这京城里好多世家子弟都……”
“母亲,说这个做什么?”宋易奇怪道。
随即晏初感觉到背后有点发冷,她慢慢转回一点头,就撞见了大师兄铁着一张脸,两道目光锐利如电。
她打了个寒噤,赶紧顺杆往下爬,问,“知画小姐在家么?”
“可不巧了,知画一个时辰前出门了,我听说是什么香道雅集。”宋母道,“不急,一两个时辰就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好,”晏初道,
又看了眼燕齐,发现大师兄脸上的神色才略微松泛了些。
她心底暗笑,前天在龙门,刀架在脖子上了都不见得他那么紧张,就是见个女孩子,他至于那么怂吗?她听说顾庸说过,大师兄祖上在前朝时是个修士,难道这和家教有关?嘿,以后见到顾庸,到可以打听一下。
这时管家上来道,“两位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从没来过洛阳,想出去转转。”晏初道。
既然宋小姐不在,还是赶紧去济源堂罢。
拜别了宋母,几人就上了马车。
“这济源堂有点来头,就算许先生若没有提,我也想带你们去试试的。”宋易道。
济源堂在西市路口,离开文昌里有很长一段路程,所以宋易让家仆赶着马车。一路上,晏初便扒在窗口看沿途的热闹市井,一边听宋易滔滔不绝的介绍。
“济源堂的堂主玉虚真人原本是个工匠,十多年前被招募入伍,和南楚打过仗,在战争中断了几根手指,回来就再也当不了工匠了,一度贫困潦倒到了卖了妻儿的地步,后来实在混不下去就要去跳崖,结果在山中遇到了仙人,传授他法术神药,从此能妙手回春,济世救人,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他这里都能迎刃而解。于是他就建了济源堂,悬壶济世,如今他麾下有数百弟子,光得道高深的就有十多人,信众更是数以万计。”
这时马车一缓,就听车夫吁了声,车慢慢滞停下来。
“怎么回事?”宋易探头问。
“公子,过几日就是中秋,这里有布施和降法会,人太多,路堵住了。”
这几天不但这洛阳城的一百多里坊,连附近的县城里的人都来了。
“降法会?这是什么东西?”晏初问。
“这不是什么东西,”宋易哭笑不得,“那是百姓们求丹驱邪保平安的。”
“公子,要不我把车停在这里,你们走进去。”家仆道。
“也只有这样了。”宋易道。
几人下了车,家仆就把马车赶到了一处树荫下。
其实从他们下车的地方到济源堂的石楼牌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街道上人流挨挨挤挤,几个人被裹挟其中,只能慢慢前行。
这里靠近西市,再过几天又是中秋的灯会,两边的商铺都忙着扎灯笼,挂彩旗,装饰门面。
晏初边走边看,她这人本来就是做事心不在焉,走路踢踢踏踏。这时突然脚下好像踢到什么东西,她一退,后背不轻不重撞到了个人。
只听后面‘哎呦’一声,随即是一阵的稀里哗啦的杂响,活像是她撞翻了一个杂货铺子。
满地的黄纸,符箓,膏药,还有几本翻烂了的旧书。一个邋里邋遢的人正坐在地上揉着腰,此人衣衫褴褛,戴着一顶破帽,脏兮兮的脸上有三撮小胡子,长得尖嘴猴腮,下巴上还有一颗扎眼的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