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先皇天衝帝曾御驾亲征逼退外族,马背引弓,一箭破空取敌将首级定乾坤。
此弓乃天下至宝玄铁重弓,由天上掉落的陨石中提炼而得的玄铁制成,重达四五十斤,威猛大非寻常。
元璟年间,李延瞻数次挽弓力拉未果而暴怒掷弓而去,致使宝弓蒙尘多时,无人再敢提及。
然在今夜,几名东厂番役依言抬着黑檀木匣放于高台之下。
落锁的箱匣被打开,静静躺于其中的玄铁重弓重现人前,深黑弓身之中隐隐透出红光,一股摄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岑衍示意番役退下,行至司马厝面前,语调平稳地转述道:
“厂督请侯爷前来为皇上表演助兴,特意命人搬出玄铁宝弓,还望侯爷用得称手。”
云卿安站在高台围栏边上,枕着秋夜凉风袖手旁观,一双剪水秋瞳微眯似是要把人看得更清楚些,却又微微低头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袖摆,好像什么事都无关紧要。
司马厝将目光从高台之上艰难移回,将牙关紧咬间渗出的血往里吞,强忍下掉头就走的冲动,面容绷得死紧像拉到极致的弦,整个人仿佛被强行桎梏住了一般。
他冷笑了声,怒视岑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劳云厂督费心。”
当真用心“良苦”,离间君臣玩得炉火纯青,这朝廷可不就是被他这么玩弄于股掌之中,跟恶臭瘴相去无几。
金线豹被看守的护卫重新安抚下来,却依旧蹲守在一边怨恨却忌惮地盯着司马厝。陆苓雪被婢女搀扶着哭哭啼啼地退下。
而那半只生鸡被捡起绑在新风筝上,被宫人重新放飞。
“挽弓搭箭当以快、远、准为妙,若做不到岂非班门弄斧?更何况玄铁重弓非凡品,何人能使得起?”一位官员斟酌着道。
“这是自然。”云卿安淡笑着转身,语气竟是出奇的温和,“本督既然敢呈予皇上,也定不叫诸位失望才是。”
众人神色怀疑,只温如海凝神打量司马厝片刻,心中隐有计较却并未多言。
“朕信云督,只是这弓可真他娘的难拉,这人要是……”李延瞻一派醺态却豪气冲天,突然伸出一只手远远地指出去,差点把美姬给戳得掉下去,“要是拉好了,朕重重有赏!拉不好就、就给朕弄死他!”
“陛下圣明。”云卿安落座收了笑,语调低得有些许的诡异,这一下竟是让众人都肃正了神色。
两个御前侍卫合力将玄铁重弓抬至司马厝面前。
司马厝面无表情地凝视良久,目光似是要在那上面灼出个洞来,他缓缓抬手触抚上漆黑弓身。
刺骨的寒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司马厝唇边却突然扯出一抹冷嘲的笑,手上紧握扣住弓身,将之抽离稳稳地控于身前。
玄铁重弓宛若是为他量身定造一般,竟是出奇的高度契合。人成就了弓,而弓亦成就了人。
司马厝哪怕什么都没做,只需往那一站便足以告诉世人,他当配最烈的马,当配最利的枪,更当配最好的弓。
“古有年少万兜鍪,挽弓亲射虎的孙郎,今我大乾良将也定是不遑多让。”温如海试探着开口。
“温尚书好眼色。”云卿安指节不自觉地在桌面轻叩,偏过脸揶揄地瞧着他,不无真诚地道。
温如海心下一凛,他现在已然可以完全肯定挽弓之人的身份,定是朔北司马氏无疑。
朝中重臣与元璟帝已生嫌隙,现如今边境良将若再与皇上离心,日后皇上恐成为外强中干的孤家寡人。那么这滔天的权势,只怕是会落在别有用心早早算计的人手上。
一抬头正对上云卿安那似带了审视的视线,温如海急忙敛了神色,不敢再往下深想。
司马厝漠视在场的任何人,行云流水地接过青羽箭矢,搭箭,扣弦,举弓。
他的视线在风卷残云中几经周折,最终定格在断了线挣扎于天边的风筝上,乘着秋风越飞越高在黑沉沉的天幕中沉浮不定,仿若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消失不见。
随着弓弦渐被用力拉动,司马厝越发冷沉了脸色。
他右肩本就未愈现已几近疼到麻木,后背的刀伤似是火星燎原连同焚烧了周身各处,扣弓的手骨节都发着白,手背凸起的青筋彻底暴露了他隐忍的克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司马厝强行压下手臂的颤动,若无其事继续将箭拉至右手虎口靠位下颌,拉满的弦几近形成满月状发出“咿呀”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迸得四分五裂。
良弓易开,人事难违,余光中的绯红身影最是令他憎厌,燃得他生戾。
司马厝冷冽的墨眸微眯瞄准,右肩持续加力,同时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