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已落,万籁俱寂,千重山已是入了夜间守备。
李留鱼戴着帷帽,一身黑衣,背后背着斩风刀,正收拾了东西准备拉着百里池下山去。
“小池,一会儿你跟着在我后面,我在前面探路,千重山虽然机关重重,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没什么东西能困住我。”
话说出口却没听见回音,他抬头之间方才还劝他的姑娘呆呆站着,只看着门口,他随着目光看去,差点没站稳。
“师傅…”
“没什么东西能困住你,你倒是好本事。”
李无寅站在院门口,冷眼瞧着小徒弟收拾东西准备下山还大言不惭的模样,冷笑出声:“今日我倒要看看,我拦不拦得住。”又望见他身后的百里池也是戴着帷帽,一副跟着下山的模样,道:“准备的如此周全,是打算不回来了?”
留鱼被师傅撞破此事,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师傅,我就是想知道为何你不让我下山,我都已经…”
“你都夺了刀,当了少当家,为何我还是不让你下山是吗?”
见师傅明白自己心中所想,顿时心中委屈不已,想在这寨中十几年,鲜少下山,也不见外寨之人,即便随师傅师兄出寨,也是遮的严严实实,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不能坦坦荡荡活着,语气便有些生硬:“师傅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我?”
李无寅自然知道他心中不满,只道:“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千重山之人,你既是我寨中人,我自会不叫人伤你。”
“可师傅,这么多年,我一直被困山中,小时候你不让我下山是我年幼无知,身无长处,可如今我早已成人,这寨中已没有几人是我对手,如此,我为何还是不能下山?”
大当家沉默不语,百里池站在他二人身后听二人争辩,知晓下山之事没了余地,心中倒是有几分庆幸。
她虽不知为何李无寅看管留鱼如此严格,不可下山,不可见外人,可既然如此做了,便一定有他的道理,此人掌管天下第一大寨,怎会是一个行事没有章法的庸人。
思来想去,若是李无寅当真视留鱼为继承人,应当早日让他下山,又或是多与其余寨中之人来往,熟知人情世故,将来好接受一应事务,绝不是这样处处拘束。
可偏偏又教他武艺,盼他夺刀,实在是难以看透。
她心中正苦苦思索,不料听见人说:“小姑娘倒是明事理,至少知道劝他一劝。”
他早就在门口了!
果然是执掌山寨之人,武艺高强,任谁都没有发现刚刚二人对话俱被听了去,若是刚刚自己没有阻拦一二,不知这大当家要做何猜想,她心中暗叹方才若是没有劝说留鱼而是撺掇他下山,只怕今日这劫,着实难破。
李无寅又道:“入我千重山,不计较前尘往事是师祖留下的规矩,到我这里自然也不会破,可若是有放不下山外之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百里池知道此人从未对她放下过心,面上只是装作害怕道:“大当家此话严重,我如今无父无母,无处可去,实在没有什么山外之事是放不下的了。”
她这话说的半是情真意切,无父无母是真的,无处可去也是真的,可没有放不下的事,是假的,该报的仇没有报完,该杀的人没有杀完,如何能谈放下二字。
“你说自己出身梁州,随父母去北边,为何全家遇难只留你一人?”
“你可知对于山匪来说,什么最重要?这方圆多少里风吹草动都掌握在千重山手中,你的事,我不管,但需知道,如若你有其他心思,还是早些完了的好。”
百里池手握成拳,攥住裙边,他果然早就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商户女,不出所料,半真半假之话才是最优之选,若是全盘吐露,何人会信,便是传言出去,她这个公主殿下也可早日去守皇陵了。
若是全说假话,那便是自寻死路,如李无寅所说,这几州之内风吹草动皆在他们掌控之中,此时她上山入寨所为何事,所求何物又或者别有用心,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即便李留鱼要保她,也保不住。
一个闺中女孩,也撒不了这弥天大谎,所以,为自保,为求生,真假之话掺杂才是常人会做的选择,叫李无寅看出来才不会心生猜疑,只会觉得她自作聪明,不过初出茅庐,逃不出手掌心,若是留鱼想保,也就随他去了,左右翻不出手掌心。
“大当家的话,我记住了。”她面上不显,心中极是愤怒,从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落魄,便是一届山匪也可威胁于她,将她当作个难以翻出风浪的陪衬留在徒弟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