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捏着从少女手里扯回的短打下摆,开口:“阿狗,一会儿你跟婶娘讲讲州府里那些老爷们,有没有……家中常年不招下人,大娘子凶悍泼辣的?”
常年不招下人,说明府里人口未减,主家就算不善也不是草菅人命的恶人。
府里大娘子有凶悍泼辣名声传出,那老爷定然被吃得死死的,不是花天酒地好色之人。这样的人家,收人肯定是按市价工钱,价格不高但也不会磋磨下人。
大名吴苟的货郎心领神会。
空桑镇并不大,货郎走街串巷这么多年,村里的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世道艰难,各家各户都不容易,就算这些女娃被卖,能有个好些的去处也是好的。
他从行囊里摸出几块麦芽糖塞到阿狸手里。
“成,一会儿婶娘带着阿狸跟我坐一个驴车,我把我知道的都跟您讲讲。”
沂州府周边乡镇通往沂州城的县道上,吴货郎的驴车货队带着同村进城的街邻,一共也才十来人。
路上又碰到周围村镇也要进城的乡民,为了安全便都结伴而行。最后热热闹闹竟汇聚成一个足有三四十人的小商队。
商队里,看上去正经带货物进城做买卖的反而不多,一眼看去,大半都是衣着褴褛带着半大儿女的贫户。有些甚至早早就在孩子衣领后插上了草标。
货郎一路留心警惕。
世道渐乱,盗匪横行,沂州城外早就流传有劫道的强人,他每次往返都聚起一大帮人也是为了安全。
现在都走到离府城最近的一个驿站了,想必已经安全,他放下心来。
此处驿站离沂州府城墙不过十几里,驿馆外支起的小茶棚里坐满了人,商队一行人也不准备歇脚,直接路过。
可还没行几步,茶棚里的一个汉子一脚踹翻桌子,茶水泼洒在车队前。
“哪儿来的进城野人,乌泱泱踩一地灰,都溅到爷爷们茶水里了!”
汉子们骂骂咧咧走出来拦住道路,手里捏着棍棒,为首的腰间挎着朴刀。
吴货郎心头一惊。
民间虽不禁刀枪,但真正持刀行走的,除了官府中人,只怕都不是什么善茬,难道是强人?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沂州大城最近的驿站,哪有贼人敢在这里放肆?
“几位大哥,俺们只是附近乡镇进沂州城做些小买卖的走商,顺带捎了乡邻一把,不想打扰到各位。”
吴货郎上前赔笑道:“这样,各位的茶水钱我们请了,让店家再给上几壶干净的好茶,您看可好?”
挎着朴刀的疤脸男人晃到驴车前头,手一转抽出刀划破麻袋。其他同伙也有样学样,推开乡民就去解驴车货物。
走商是民间游商的一种,一般都是在乡镇和大县州府之间买卖交换小额零碎货物。
疤脸男人查看了一番,撇嘴。
“就这么点不值钱的东西,行了,兄弟们自己挑吧。”
这群痞里痞气的汉子们拉扯开乡民,把不值钱的货物随意扔地上,嬉笑着搬走布料、山货和野味。
吴货郎拦住想上前理论的同伴,不动声色地围拢妇孺。
车队这次是去州府进货,吴货郎出发前专门带了一堆不甚值钱的东西装满驴车,就是以防万一。
贼不走空,银票早已被分散藏在几个心腹的鞋底,只要人没事,这些货物损失了也无大碍。
这批货物毕竟不值钱,汉子们挑挑拣拣,还有些人似乎什么都看不上,不耐烦的沿着车队来回转悠。
一个尖嘴猴腮的黑脸男人没抢过同伴,看着一地杂乱的零碎,一脚踹翻了乡民的独轮板车。
车上顿时滚下来一个瘦弱的孩子,旁边扶着车的村妇急忙上前搂住了孩子。
黑脸汉子见村妇惊恐的神情,不耐道:“看什么看!一群两脚羊,穷得叮当响还好意思进州城做买卖!”
说到这里,汉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手一抓就把孩子从村妇怀里扯了出来。
用他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孩子的脸,“哈”地一声笑。
“我说你们这群野人混在走商里作甚,原是要去州府做人货买卖!”
他摩挲了一下孩子的脸。虽然皮肤干枯皴红,但擦干净脸分明是个清秀的半大丫头。
“正巧俺落草前死了婆娘,在寨子里日日睡冷炕,没得值钱的货物,这人货就当是你们孝敬我的哈哈哈!”
村妇听得这话回过神来,一把扑上去撕扯。
“爷!我家丫头是想送进城里大户家定契做工的,不是要卖!爷求求你,等回头拿到工钱再孝敬您……”
黑脸男人不耐烦拉扯,一脚把妇人踹到一边,妇人头撞到车脚,登时流出一大滩血来。
这动静瞬时引起了这群歹人同伙的注意。
本来货物不值钱,好些汉子只是兴致缺缺地看同伴们搬东西,留意到黑脸男人搂着的清秀丫头后,他们心里也打起了主意。
吴货郎本来拉着众人退避,不动声色把妇孺护到了身后,这时被一伙人推开,护在后面的女孩们被一个个抓了出来。
“爷!这都是附近乡镇的好人家,想带家里娃娃进城做工填补家用的,您放过她们吧!”
吴货郎硬着头皮站出来调解。
为首的疤脸男人一手扶刀,一手从哭闹的孩子脖颈后扯下一个草标。
“草标都插上了,还说不是卖人货呐?”
说完把货郎推了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