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货郎语塞,再看看倒在血泊里生死不知的村妇,回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十几步外的驿馆。
却不料一个脸上刺了字的驿卒正靠在门边,嘴里叼着一根草杆,笑嘻嘻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他看到货郎恳求的神色,不仅不理睬,反而高声叫道:“疤哥,我看那货郎后边的老妇,把一个姑娘推中间藏起来了,只怕是好货,您不去瞧瞧?”
万阿婆身后衣衫一紧。
从那群男人踹翻桌子拦下他们时,老妇就察觉不对了,她把阿狸藏在背后,本想跟着吴货郎低调混过去,却不料被这充作驿卒的贼配军叫破。
几个恶汉推开众人,发现了目露惊恐的绿瞳少女。阿狸惊慌扯着老妇的衣服,嘶哑哀鸣,却还是挣扎着被抓了出来。
疤脸男人捏着阿狸小巧削瘦的下巴啧啧称奇:“竟然还有个北地女娃,难怪州府老爷们好这一口,绿眼睛高鼻子、小脸儿长得跟个妖精似的。”
老妇上前一步。
“万婶儿!”货郎急得用气音喊她。
先前以为破点财消灾就能完事儿,现在只怕是遇到了亡命之徒。
到了这一步,娃娃们已然保不住,万一再激起歹人的戾气,他们这队所有人都得把命搭在这儿。
万阿婆手往后摆摆,随即一巴掌拍向挣扎的少女。
“你这哑巴给我老实点!”
吼完阿狸,脸上挤出褶子笑凑到疤脸跟前。
疤脸皱了皱眉,问:“是个哑巴?你家的?”
万阿婆回道:“诶,是,好汉看上做娘子是她的福气。”
贼人们哈哈大笑。
“谁会找个北地婆娘做娘子啊,生个绿眼睛小杂种丢人吗?”
黑脸男人把怀里的女孩捆好了,扔到劫走的驴车上,随即凑上来戏谑地笑:“不过带回山寨,等当家的几位寨主用过以后,我们说不定也能尝尝滋味……”
老妇看着这些男人,他们看向阿狸的目光里既有不屑,又有贪婪下流的欲望。
她上前挡在少女面前,面色讨好又为难。
“这哑巴就是个异族下等人,几位好汉想要,给就给了,但是这丫头吧先前签了人家了,要去安抚使陈帅司的舅爷罗员外家做工,中人是俺们村的吴发财。”
吴癞子大名吴发财,他被万阿婆点名,当即一个激灵。
货郎都要给他万婶儿当场跪下了!怎么就扯到朝廷二品大员沂水东路安抚使陈帅司头上了?
他只不过在路上提了提沂州城里的几位员外老爷,顺带长舌说了罗员外有个妹妹被抬进帅司外宅给陈帅司做了小妾……
疤脸眯了眯眼,问道:“陈帅司,掌沂水东路全境兵民之事的安抚使陈同江?”
“老婆子我也不懂,就知道是要送到陈帅司舅爷罗员外那儿去,发财,你说是吧?”
吴癞子身子一抖,他常年在沂州城里浪荡瞎混,倒也有几分机灵劲儿,顺着万阿婆的话就接了下去。
“诶是是是,罗员外府上说要找个干净的北地丫头做下人,万婶儿正巧也想给这丫头找个差事,我就替她去罗员外府里跟管家报了名。”
抓着阿狸的两个汉子面面相觑,周围的强人听到这里都有些畏惧。
他们再如何心狠手辣、好勇斗狠,也不敢惹上跟朝廷官员沾边的人。更何况是掌管一路军务治安的二品安抚使。
疤脸大拇指摩挲刀柄没有说话。
见唬住了这伙人,吴货郎微微松了口气,正待上前打个圆场,吴癞子却在此时察觉气氛缓和,赖皮性子一上来就开始信口胡吹。
“俺听说罗员外妹妹很受陈帅司宠爱,才抬进帅司在外置下的私宅不到半年,就怀了一胎。罗员外兄妹俩是同母同胞,关系极好,这哑巴丫头说不准会被罗员外送进帅司宅子里去服侍他妹妹,这位大哥,您看还不如放了咱们,日后留一线好见面不是?”
吴癞子话音刚落,疤脸就呵呵笑起来。
万阿婆和货郎心里咯噔一响,恨不得撕了他这张胡说八道的破嘴!
跟帅司沾边的亲戚的丫鬟,这些落草贼人可能还会顾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了他们,而吴癞子画蛇添足的一句话,直接把关系拉到帅司头上,则是把贼人逼到了绝地!
果然,刀光一闪,疤脸阴着脸手握朴刀,砍下了吴癞子半个脑袋。
他斜着眼冷笑道:“威胁我,帅司又如何?爷爷今儿就劫了人,把你们都杀了,皇帝老子都找不到我头上来!”
言罢,疤脸挥手示意,一群饿狼般的强人抄起棍棒刀剑就下手了。
乡民哪儿敌得过这群凶神恶煞的歹徒,登时就倒地一片。
万阿婆也被击倒,头发花白的老妇被歹徒踹了好几脚。
阿狸奋力挣扎,一口咬在控制她的歹人手上,男人吃痛松手扇了她一耳光。少女被打得眩晕了一瞬,刚回过神,就见黑脸汉子轮起棍棒朝老妇头上砸去。
她顾不得许多,啊啊两声扑到老妇身上闭目挡住。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硬质棍棒只轻轻滚落到阿狸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