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有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说哭就哭。方才还是天朗气清,这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盛纾坐在客栈的上房中,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婢女们。回来有两日了,但她仍然有种不切实际之感。
难以想象,她真的又活过来了,重新回到了死的前一年。
也是她被送去大周京城的那一年。
盛纾抬起右手看了看——
前世她死之前,饱受折磨,最后形销骨立。而她现在的手,却是一如既往的饱满圆润。
只有看到这些,她才相信她是真的重生了。
前世的种种虽然恍然如梦,可那些事却也如昨日刚发生一般,都无须她费心去想,就那么悄然跃入脑海。
南诏、慕容澈……
盛纾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旁人以为她是靠在迎枕上假寐,殊不知她内心正在翻江倒海——
既然重活一世,那么这次,她不想再做南诏的棋子,也不想做慕容澈的“宠妃”,她只想做盛纾。
那些勾心斗角、那些虚情假意,盛纾不想再经历一次。
“听说这里叫汝宁府,再过四、五日,咱们就可到大周的京城了。”
盛纾睁眼,眼神复杂地看着笑意盈面、对上京满是期待的玉竹。
她“陪嫁”的婢女中,只有玉竹是真正的婢女,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以为盛纾是南诏王在外的私生女,被认回萧氏封为“朝瑰公主”,然后被送来大周和亲。
而其他三个,和盛纾一样,都是南诏的细作。她们四个人明面上是主仆关系,实则是相互扶持、相互监督的。
盛纾前世的病来得蹊跷,她怀疑过这三个人,但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
“玉竹。”
盛纾清了清嗓子,收敛了方才的情绪,又摆出平日里那副慵懒娇媚的模样,靠在迎枕上,唤着玉竹。
玉竹生得娇憨、十分讨喜,对盛纾这个主子也是既亲近又恭敬。
“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盛纾当初被买下训练成细作,就是因为她那副出众的容貌。
旁人在练刀练剑的时候,只有盛纾在学琴棋书画、练舞——
那些人不需要她会提刀拿剑,只需要她能蛊惑男人的心。
盛纾嫣然一笑,真真是娇美动人、柔媚入骨,看得玉竹都有些脸红。
“瞧这雨下的,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这客栈也实在无趣,你去找客栈掌柜打听打听,这汝宁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给我买一些回来。”
“诶!”
见玉竹迈着欢快的脚步去找客栈掌柜了,盛纾这才稍微敛去了那抹笑意。
她要逃走,汝宁府是她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记性好,记得从汝宁府到上京,也就是四、五日的路程。但这途中,人烟稀少、又是宽敞的官道,想要逃走绝无可能。
所以,她必须在出汝宁府城之前逃走。
只是她若是失踪,必然会牵连其他人。那三个人本就是南诏的细作,南诏不会把她们如何。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玉竹。
因此,盛纾故意支开玉竹,把她彻底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其他三人见玉竹离开了,便都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叫半夏的问道:“你支开玉竹,是有什么事要与我们商议吗?”
盛纾点头,搬出了想好的说辞:“昨日进客栈之前,我看到有个身份可疑的人,鬼鬼祟祟的。”
盛纾身为细作,绝不仅仅是只靠脸,她还有一点是其他细作比不上的,那就是惊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
只要是她见过一面的人,她绝不会再忘。而且只要是她觉得不对劲的人,那必然是有问题的。
半夏等人听她如此说,自然是没有半分怀疑的。
“那不如去打探打探,说不定咱们还没入上京城,就能给大周送上一份大礼呢。”
盛纾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慵懒地揉了揉眼尾,“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半夏和另外两人相互看了看,最后决定她留下,另外两人出去打探。
屋子里原本有五个人,这下瞬间只剩了下盛纾和半夏两人。
盛纾没再说话,转而拿了本书歪在榻上看了起来。
半夏就不爱看盛纾那故作清高的模样,撇了撇嘴,坐得离她远了些。
雨滴答滴答地下着,衬得这屋子里格外的寂静。
盛纾打着呵欠放下了书,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对半夏说道:“她们三个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我肚子有些饿了,咱们先吃晚饭吧。”
半夏点点头,主动下楼去找店小二,让他送些饭菜到房里来。
趁半夏出去的功夫,盛纾拿出一点迷、药,洒进了半夏方才的茶杯中。
盛纾从小在南诏长大,且一路上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半夏自然不会无端怀疑她,回来后直接拿起茶杯就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药见效快,没一会儿半夏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盛纾试探地叫了她两声,见她毫无反应,这才匆匆和她换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