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出宫……?”
他眸深处的冷光闪了闪,垂下眼帘,深深捏了下那朵只剩下一半的双生花。
那朵花,应也是她准备送给他的。
只是不知什么缘由,又被她临时掐断了。
赵渊不甚心悦,似有执迷地低下头,欲咬一下熟睡女子的唇,却见她眼角滚出点泪花。
被子都被她一人独霸了,整张床也被她占去五中之四去,他也被冻醒了,不知道她大夜里的还哭什么。
如果她当时把双生花给他,确实是僭越了,他会象征性地责备她两句。
但他会真生气吗,却也不见得。
相反,他应该还会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吧……
*
翌日恰是逢十休沐,按规矩,玉栖须得早早起了,服侍陛下更衣、用膳。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孙嬷嬷的事震慑了太后,这一早也没见太后的人再送避子汤来。
一早,玉栖见赵渊眼圈微乌,似是昨夜并没睡好。
她本想象征性地关切一句,但转念一想能让他睡不好的,定然是朝政上的要事,跟她没什么关系,还是别问了。
按嬷嬷教的规矩,她须得先服侍陛下漱口、净手,然后再更衣、束发,待恭送了陛下,她自己再梳妆打扮便是。
然这一套流程被新手玉栖搞得不大成样子。
她先是失手洒了陛下一身水,随即又把他漆瀑般的长头盘成了鸟窝,跌跌撞撞的,还弄了自己一身汗。
赵渊脸色越发铁青。
他半垂着几缕凌乱的黑发,衣领章法混乱地敞着,愠然攥住她的手腕,“告诉朕,你到底是不是玉府那个老七?”
玉栖吓得发怔,懵懂地点头。
他冰凉的手指如剖骨刀似地寸寸滑着她的脸颊,讽然一笑,“朕还以为朕娶错了人。”
娶错人?
玉栖这才如醉初醒,他是说她既是玉府不受重视的七姑娘,从小干活,怎么还能把活儿做成这副样子?
玉栖咬咬牙,她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他那天子的身份,跟他说话都得毕恭毕敬,稍微一靠近他,她就会浑身战战兢兢地紧张。
而她一紧张,就容易做错事。
早膳,陛下仍留在芙蕖小殿用。
玉栖陪他一起,生怕吃相不规矩再惹他生气,便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粥,时不时默察他的神色。
默察赵渊的次数多了,被他发现了。玉栖欲盖弥彰地埋了埋头,听他不经意地问起,“昨晚的花,是你用戏法隔空变来的?”
口吻散散淡淡的。
玉栖见那半朵双生枯花还被他放在桌角,小声地答道,“陛下,也并不算隔空,就是一点点小把戏。陛下懂得变戏法吗,就是民间三十六行当里……”
赵渊对其中诀窍并不感兴趣,只指了指,“现在演来给朕看看。”
玉栖推聋装哑,犹犹豫豫地站起身,低头绞着裙摆。
非是她不会,凭之前夏小娘教她的,信手变张小手绢、小花朵,她是做得来的。
可瞧陛下那复杂不明的眼神,怎么像是怀疑她呢?
她不知该不该演。
她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呢?
玉栖脸上藏不住情绪,赵渊看出她的心思,打断道,“也能穿墙入地么?”
玉栖微微讶然,“陛下,那怎么可能做到,那是神仙了。”
赵渊阖了阖眼,知晓。
隔了半晌,他只提醒她,“你已有了位份,以后这等事,莫要在下人面前展露,免得失了身份。”
玉栖蔫然答应。
又被训了。
这宫里的规矩真多,陛下的规矩也真多。
待阿娘的病痊可了,她可得找个机会摆脱他。
今日虽是休沐,政事也依旧是繁忙的。用罢了早膳之后,赵渊还是要去批阅奏折。
玉栖私下琢磨着他这一忙起来,说不定又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心中怔忡,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件事说出来。
她想回玉府去省亲,看看阿娘。
虽说华大夫已用生烟玉延治了阿娘的寒疾,但她为人子女,不亲自侍疾在侧,总是不能放心。
然而刚要说出口,殿外御前侍卫左凛急而求见,在赵渊耳边低语了两句。
赵渊本静宁的神色忽然覆上一层寒霜,他挥挥手驱退了左凛,撂了筷子,起身便要走。
玉栖也跟着起身,“陛下要走了吗?”
赵渊拉她近身,垂头在她颈窝处深深埋了一下,简短道了句,“前朝出了点事,朕晚些时候再来陪伴你。”
玉栖乖顺地缓缓点头,她还想跟他说省亲的事来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眼看着朝政有些紧急,玉栖也不好多拦他,只淡笑道,“那臣妾等待陛下。”
赵渊浅笑,只见在她鼻尖刮一下,才起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