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烛没来由一阵欢喜。
往日里,他显然是个更喜欢的清净的人,哪怕算上上辈子,他也是多年没来过闹市了。
可此刻,这人间的烟火气,竟然让他像婴儿入了襁褓,那种暖烘烘的舒坦,那种...人间与我有关的窃喜。
以后倒是可以多来走走。
李星烛没空往此间细想,拐过巷口,那烧鹅店就到了,此时里边围了不少人,甚至能听到有人起哄的声音。
二人也围了过去,竟是个衣着怪异的老道士和一个灰袍先生在下棋。
一盘棋已经布了大半的子,想来正是杀得胶着,李星烛没功夫细看,而是在打量那灰袍先生。
那老道士定然不是胡青,而这灰袍先生嘛,看他身形胖硕,一脸狡黠的样子,身旁还搁了个翠竹箱笼,上面用麻布拉了个小小横幅,歪歪扭扭写着两个丑陋的字——棋圣。
有些无耻啊,这胖子八成就是胡青了。
能够被几个小狼崽开口闭口提到,还能从他那偷来酒喝,这胖子的面相倒是合得上。
“这都还在下啊?不会今天还下不完吧?”过路人中有临时来瞧个热闹的。
“应该不会了,这棋盘都快占满了。”
“老道士可得加把劲啊,这胡胖子都快骚上天了,前些天还是棋王,今天就成棋圣了?”
“没办法啊,连贾老太公这么多年的大国手,前些天可都败给他了啊。”
“老太公那是年龄大了看漏了子...”
“呸...!”捏了个白子正在想棋的胡青甩头猝了一口。
旁边几人没想到饶舌根的话传到了正主耳力,有人悻悻走开了,有人则闭上嘴假装没听到。
李星烛嘴上一乐,又打量起另一边的老道士。
这道士看着就是个走街的算命先生,画了卦象的布幡就靠在他身旁房柱上。
唯一看着有些出奇的是他的打扮,明明是一身简单的暗红僧袍,偏偏头上挽了个道髻,左手持了柄拂尘,胸前却又挂着一串佛珠。
倒是个是道非道,是佛非佛的怪人。
刚看到这道士的时候李星烛是有些戒心的,毕竟他现在认定自己是个山精妖怪,而那些古代志异里,道教中人动不动就要除魔卫道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转念一想,连胡青这种小妖都和他在此下了两天棋了,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正在思索间,那老道士似乎心有所感也抬起头了,和他正好对视了一眼。
老道士嘴角一抬对他颔首笑了笑,然后注意力就再次回到棋盘上。
他这一动作被旁边的胡青瞧见了,当即目光也投了过来,那胖子一看是自己到了,瞳孔顿时一缩,翘着的二郎腿也赶紧放了下来。
李星烛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胡青当即也会过意来,低下头继续想棋。
“喂喂喂!等你落下这一子,我都能娶个婆娘弄个娃出来了!”
老道士一边喝骂着一边拿着布幡摇个叮铃响,胡胖子给了他个白眼继续想棋。
然后老道士就唾沫星子直飞,专挑难听的话数落起来。
不过这胡青也摆明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你骂任你骂。
但或许是自己在旁观战的缘故,胡青多少有些心神不定。
当李星烛开始推敲起这盘棋时,老道士所持白子已持龙卷之势把黑子围住一角。
老道士一子落下,黑子哗哗被取下了大片。
又是几拨掐杀后,胡青拉挎着脸看着这大势已去的局面,下意识抬头瞧了瞧李星烛的脸色。
心思已然没在棋上了,他娘的,怎么这局刚好就让祖师给撞上了。
越想越是心烦,手上捏着的这枚棋子却是再也落不下了,落哪都是守势,最后还逃不过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不下了!不下了!”
越看越是心烦,胡青这厮做势就想把一局棋搅乱。
那老道士也是眼疾手快,老子下了两天的棋你这胖子说搅了就搅了?赶紧手一挡把棋护住。
旁边那些早就唱衰胡青的看客们,这时候才纷纷起哄起来,“快看哟!这胡胖子输不起啊!”
“哈哈,就这憨货也敢以棋圣自居,一身肉怕是被人打肿来的吧。”
...
面对一堆人嘲讽,胡青显然全不放在心上,但考虑到祖师在这里,自己还是得要些脸面。
“老道士,算你赢了,这半吊钱是你的了。”
拢在袖袍下的手拾掇了半天才拿出来,结果老道士一拍桌子不干了。
“你这猪油蒙心的胖子,明明说好是赌一吊钱,怎么就成半吊了?忽悠我老头子记性不好么。”
要是往日里,这剩下半吊钱是别指望他胡青给出来的,不过此时偷偷瞄一眼自家祖师,见他似乎还盯着这一局棋出神,想想还是给了钱赶紧把棋给推了。
“好了好了,都给你!”说着,另一只手把剩下的半吊散钱倒在了桌子上。
老道士一边点钱一边串起来,围观的人这会骂也骂够了,纷纷准备离场。
可没想,看了半天棋盘的李星烛突然就回过神来,上前走到棋桌边上,笑问道:“老先生,小生可否就着这桌残棋,和你再来一局?”
李星烛这话,周围人一下没反应过来啥意思,包括胡青和老道士。
“嗯?年轻人,你要和我再开一局?”老头子此时已经把一吊钱彻底串好。
“算是再开一局,不过就以这桌残棋开始。”
老道士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又好像是没明白,这局棋不是已经结束了么?主要是在他眼里,这残局根本已是死局。
在场大多数也是这想法,胡青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觉得自家祖师是气不过自己输棋要来为他出头了。
唉。
祖师啊,你可是个臭棋篓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