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夏天,日头毒辣,司马曜看着窗外冒着热气的温泉,心情颇为复杂。
这里是皇室的温泉行宫,没人会在夏天来这儿,但他受的伤需要用温泉疗养,于是燕无忌便带他来了这里。
一晃眼已经四五天过去了。
眼看着正午就到了,司马曜解开衣带,顺着鹅卵石地面,一步步下了温泉。
他是冷血动物,周围温度越高,他的血液流速越快,疗伤的速度也就越快。
他泡在温泉里,连脑袋都浸下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冒出水面换气,如墨的长发贴在他雪白的皮肤上,顺着锁骨柔顺下滑。
司马曜开眼,看着自己的双手,绝大部分皮肤都已经恢复成了人皮,只剩十个指甲还略微有些墨绿,嘴里的毒牙也还没有完全缩回去。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司马季的毒药太厉害,侵蚀了他的血肉不说,还损害了他一部分修为。
小宫女将换洗的衣服送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珠,脸上也通红的。小宫女不敢看他,放下东西就走了,临走前小声说:“大人泡好了就去看看皇上吧,皇上暑气还没消,梦里也在喊大人的名字。”
“知道了,你去吧。”
司马曜出了温泉,水滴顺着他的身体下滑,流过修长的双.腿,落在地上。
离开了温泉,他的皮肤很快又变得冰凉。司马曜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去看望中暑的燕无忌。
司马曜第一天泡温泉的时候,燕无忌看他额头连汗都不出,以为没什么,就把自己的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死活要跟他一起下温泉贴贴。
任谁也拦不住。
就这样,三伏天、大中午、热温泉。
燕无忌前脚刚下去,后脚就被人抬了出来,鼻血流了一地,太医给他掐人中,用薄荷和酒帮他擦身体,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只能躺在凉席上喝绿豆汤。
寝宫内,冰盒散发着丝丝凉意,燕无忌手里拿着奏折,眉头紧锁。
奏折上的内容言辞激烈,大体的内容是百姓为妖物所累,正流离失所,而他们的皇帝,却在皇城内豢养异宠,还大张旗鼓地跑去行宫休憩?这的确不是明君所为,是昏君!
燕无忌合上奏折。
这封奏折的人名叫沈康,是五位辅政大臣之首,他正在东海规划海上商路的通行,长安出事后,正第一时间往回赶。
燕无忌虽然料到,自己任性的行为会遭到臣子的谏言,但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的不留情面。
想来,从前他作为皇帝,是无法得到这些治世之臣的认可的。
他们会忠心耿耿,却不是对燕无忌,而是对这个国家。
任谁来当皇帝,他们都会那么做。
燕无忌有些头疼,他有可能驯服这些臣子么?
司马曜推门进来,燕无忌把奏折扔在一边,然后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装头晕。
燕无忌的身体不差,普通的中暑按理并不需要修养太久。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天司马曜对他的疏离,因而不自觉地变得娇弱起来。
甚至早几个月后脑勺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司马曜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按住燕无忌头上几个穴道,轻轻替他按压。
燕无忌指了指桌上放凉的绿豆汤,撒娇道:“想吃……曜哥哥,你喂我吧。”
司马曜按揉穴道的手放下了,他看着一边的绿豆汤,柔声道:“我去喊小筒子。”
燕无忌拉住他,“喊他做什么?笨手笨脚的,你以前不也喂我的么?”
司马曜目光闪烁,他隐隐觉得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会让燕无忌生气,但他不是能言善辩的言官,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君臣有别。”
果不其然,燕无忌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边,单手拿着绿豆汤,一饮而尽。
“嘭”得一声闷响,碗摔在地毯上,燕无忌背过身,双手叉腰,看背影就知道气得不轻。
但很快他调整好了情绪,坐了下来,平静道:“曜哥哥,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躲着我。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他拍拍身边的椅子,“你坐。”接着拿起桌上倒置的茶杯,一人一个倒满了茶。
这样的举动让司马曜略有惊讶,如果换成从前的燕无忌,一定会跳起来,大喊大叫地发脾气,用宣泄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一刻,司马曜隐隐觉得,燕无忌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把地毯上的碗捡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放在大腿上,十分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