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樱阻拦他,“不了,说好我来的……”
助理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站着没动。
他只听老板的安排。
素银打火机又出现在蒋其岸的掌心里,被花式转动着。
银质翻盖开合发出噌噌轻响,火苗时暗时明,几次差点要烧到他的指尖。
他定定看着她,又一次。
像探究,又像在看个笑话——连樱想到他随意甩出的那叠英镑,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连樱从包里掏出卡时,整个手臂都发麻,全屏本能驱动付了这桌的账单。
她慌乱地抓起包,怯怯对他说:“走吧。”
也是对自己说。
连樱来过这家餐厅很多次,每次临走,餐厅都熙熙攘攘,总要让人挪一挪动一动,才好方便走出去。
可今天没有,径直快速,就像他裹挟自己进来一样的直截了当。
餐厅外停了一辆暗红色的劳斯莱斯,华丽扎眼。
连樱猜是在等他,她回头道别:“谢谢了,再见……”
他打开车门,“上车。”
直截了当的邀请。
“……”
连樱的脚和灌铅一样沉。
她不明白。
明明连回答她的问题都不屑。
但拒绝是明白的。“不……我下午还有排练,就刚才说的那出戏。”
“小事。”
他谈吐间的不屑、不耐和蛮横,倒是和之前的行为如出一辙。
奇怪的是,连樱竟然不反感,他周身的气场仿佛都在认同他的行为。
他这样的人就该是这般直截了当的。
不然不配他。
她也不配他。
她也不觉得那是小事。
“我要回去排练了,谢谢你,再见。”
他不勉强,自己上了车。
暗红的车门“砰”一声关上,连樱后退了两步,目送车子起步。
车滑出几米,又倒了回来。
窗户摇下,露出他苍白的脸,白到那道疤痕更明显了。
连樱意外。
“蒋先生?”
“蒋其岸。”他好像是在纠正她的叫法。
“因为男友?”他在询问拒绝的原因。
“不是,和这没有关系,蒋先生,我……”
在他的注目礼下,连樱说话变得磕磕绊绊,语言逻辑丧失殆尽。
他是她混乱的阶梯。
“蒋其岸。”他是在纠正她的叫法,不厌其烦地,像个偏执狂。
“我要去排练了,我真的……”
踏出门前,连樱已经接受,一切该到此结束这件事。
她已经放弃了留他电话的想法。
从暑假到现在,她总时不时地想起他。
这场忽远忽近的梦,从像戏文一样的英雄救美开始,到大洋彼岸遥遥一望,都太梦幻得像个泡影。
他或许是那天心血来潮才会救她一次,而这顿饭,也是因为她死缠烂打,才不好拒绝。
这个中午,打破了很多幻想,更让她挖下后退的战壕。
下意识地,她正在从这场梦里撤退。
终究,他没有再追问什么。
车窗合上。劳斯莱斯在街角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华丽退场,寻常就会冒头。
连樱当晚主动给两家剧团打电话询问下个演出季的安排。
大约她随波逐流的散漫比演技好的名声传得更快,这破天荒的主动,让电话那头的人都不可置信。
可她只是想到了罗伊斯的劝说,那个要她好好规划自己的劝说。
连樱第二天一早告诉了罗伊斯。
罗伊斯一直觉得连樱前程远大,这个剧院只会绑住她的翅膀。
可懒洋洋的小樱花怎么突然下了决定?明明昨天还是敷衍无所谓的态度。
连樱也说不出来是那一刻改了态度,非要深究,大约是他无所谓说“小事”的时候。
她在国外出生长大,中文都是曾祖母在家教的,在不怎么广博的词汇量里,还是找到了形容她和那个“蒋其岸”之间的词——云泥之别。
遥不可及的梦飞走了,便往不遥不可及的那个事实里走。
连樱和剧院老板请了假,说了往后的打算,也顺理成章地搬走了些放在剧团储物柜的东西。
至于昨天和蒋其岸说的那出戏,连樱表示,她会演完,她很“珍惜”这个机会。
她和剧团没有长约,老板对她的决定只能说深表遗憾。
连樱把零散的杂物搁在一个纸板箱里抱着,沉甸甸得,像昨日一直蔓延至此刻的心情。
风雨不歇。
她叫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还没来,来了辆黑色宾利挡了路。
她退后两步让人开车门。
车门没有打开,车也没有开走。
很碍事,她的出租车只能停在宾利后面。
就在连樱走向出租车时,宾利的车门突然开了。
烟灰色的皮鞋出现在视角里朝她逼近,她再后退,箱子被扫开扔在路边。
蒋其岸。
长柄黑伞在他手中,将他们一起圈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