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三岛的风雨把他的黑发吹得比之前更凌乱。
雨水顺着发丝,划过他的前额,一直落到眼角的疤痕上。
连樱其实很好奇他是怎么留下这道疤的,只是他们的见面总是突兀奇怪,这样隐私的问题也无地插入。
就像现在,他突兀地伸出手把她裹挟在怀里,径直走道餐厅位置最佳的窗边。
“你……”
连樱还没说话,服务生为他们送上菜单。
男人翻开随手点了几个。
合上菜单时,接待员带了三个学生要坐旁边一桌。
他们背着包,叽叽喳喳、有说有笑。
连樱看见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说:“吵。”
服务生说:“不好意思,先生,我让他们轻一点。”
“让他们走。”
“……”
男人说话独断专行,服务生接不下去了。
店开着是要做生意的,哪有为了一桌人,得罪其他顾客的道理?
“我给您换一桌安静一点的吧?或者里面的小隔间。”
男人伸手,从内侧袋拿出一个信封来,信封角上是一家银行的logo。
“包场。”
服务生愣在那里。
他又一次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敲了敲信封外壳。
他的指尖和脸色一样苍白。
“不够?”
服务生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厚厚一叠50英镑的钞票。
服务生说要去和老板商量,男人又扣了一张卡在桌上。
还有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助理拿走卡片,请服务生一边说话。
“远点。”
他说话像含着冰块,每句话都很短,可不容置疑。
服务生拿着信封,助理拿着卡,一起离开。
过了会儿,服务生请走了那桌客人,也没再放其他人进来。
伦敦西区这家素来热闹的中餐厅的午市,今日冷落寂寥,只有窗前一桌坐着他们两个。
菜是男人点的,上什么连樱就吃什么。
其中有两道里的配料有花椒和蒜,她吃不惯,就只碰了一口。
“你是来伦敦出差吗?”
男人点头。
“纽约时候也是吗?”
他顿了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你怎么会在剧院门口?”
“……”
对这个问题,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勺子和筷子偶尔碰到碗碟,发出几声脆响。
要不是刚刚他开过口,连樱会怀疑他是只会吃饭的哑巴。
连樱从来不是安静的个性,和叶青同住,还经常被她嫌弃聒噪。
她自然而然能找到下个话题,比如剧院门口今天贴了下部剧的新海报,她演女二,刚读完剧本。
“这个剧本的女二会芭蕾,走路都得垫着脚,但她又伤了跟腱,所以还有点跛。矛盾的很。”
男人好像有了丁点兴趣。
“然后?”
“写本子的人用外表的矛盾来演绎女二内心的矛盾,不过我觉得有点刻意了。”
半餐饭的时间,连樱都在自说自话,说她想怎么修正角色的动作、神态,哪里的几句台词的语气上要尝试。
他只是听,间或点下头。
一直说到餐后水果都摆在了桌上。
男人吃东西很斯文,不锈钢叉叉起一块蜜瓜,三口咬完流出一点汁水在嘴角。
他修长的手指夹起纸巾按了按,随手扔在了一遍。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连樱则一口没动。
过去,连樱从来没觉得话多有什么不好,但现在她话匣子都空了。
闭上嘴,手轻轻握拳,藏在桌下。
“没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多,你听烦了吧?”
连樱头皮发麻,为自己的话多尴尬。
“没有,你说的很好。”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无波无澜的样子配着官方回答,同时挥手让服务生把桌上收干净。
连樱知道,这顿饭已接近尾声,这样大概是想打发她快点离开。
她低着头,“我来买单。”拿起包。
“蒋其岸。”
他突然说,沙哑冰冷的嗓音沉沉敲在她的心房上。
“我,蒋其岸。”
她遗失心跳,目光锁在他的双目不能移开。
他有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仔细看,才会发现其实他的眼尾上翘,只是因为不苟言笑的神态,上翘的眼尾才不那么明显。
那道疤,一直被连樱记住的那道疤,便顺着上翘的眼尾延伸,直到湮灭在凌乱发丝里。
这道疤的终点在哪?
连樱想知道。
会是在发际线前的几毫米?还是一直延伸到发际线后?
这般胡思乱想着,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蒋其岸。”
她找回了心跳,意识到失礼,她说:“连樱。”
蒋其岸抬起手,那个助理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老板。”
他做了个结账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