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李青颜当即否定了他的话,“今日我是第一次来到漱白山。” 衣莲的话在她听来可堪荒谬。 如此极峰绝地,若非万不得已便断不会有人冒死前来,又何况她内力不深,早往几年更是体弱难济,当是全然挨不住这漫漫风雪。 几年前,她? 莫说她没有理由来此地,纵是有理由,放在几年前她也没那个胆量和能耐往赴如此冷峰绝境。 衣莲又低下了头仔细的想了想,最终还是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你。” “不是我。” “是的。” “不是。” “是。” “是你个头!”李青颜忍无可忍的重声斥了他一句。 衣莲被她吓得快缩成了个球。 “咕!” 怀里的雪鸮也有受惊的连连扑扇翅膀,不断的叫了起来,衣莲忙把它抱得更紧了。 “施主。” 明灯伸手将快要越过火堆揍人的李青颜给拉了回来,“你如此骇他教他如何说的清楚呢?” “我哪里有吓他了!”李青颜的不悦可堪快高到破表。 “……” 明灯摇了摇头,“施主莫急。” 李青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暮雪安抚了缩成球的衣莲,温声的与他说了几句,衣莲低下了头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团,瞧着苦巴巴的,“我在这里,这些年有,很多人来过。” “既然有不少人来过,你凭甚说那人是我?”李青颜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感觉。”衣莲说道。 “你是野兽吗?”李青颜望着他的眼神更冷了。 “不是,我不是野兽,我,是人,暮雪说我是跟她一样的,普通人。”衣莲摇了摇头。 “就凭感觉便在这些妄下判断真堪可笑。” “不是妄下判断。”衣莲皱着一张脸跟她争辩了起来,“你身上的气息,你的眼神,还有你的武功,都是一模一样,就像现在……” 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带了几分残戾与冷漠,霜寒的眸不见一丝星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这样的一双眸。 在无形中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无缝的重合在了一起。 “一模一样。”衣莲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说的非常的糟糕,但是李青颜却是莫名的明白了。 而正是因为明白了,却教她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如今,她的功体与心法有九成是出自这位万魖宫副宫主之遗,自然在气息上无形中与他一点点融合在了一起,从而给眼前的这个少年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如此荒谬的言辞,却让她确定了那一年,顾白戚确定来到这漱白山,为了某一种原因。 “衣莲,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采药女不是李青颜心中所想,见一人如此肯定一人如此否定,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的问道。 “长相……?” “就是那人的眉眼口鼻样貌怎样,身高几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东西。”采药女解释道。 衣莲想了想,说道,“有一双眼睛,眼睛上面各自有一排眉毛……” “……” “比我要高这么多。”衣莲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当是男子吧?”暮雪抓住了他这一句话,问道。 “是。” 李青颜闻言眼刀子直甩了过去,“你既然知那人是个男人,为何还说是我?” 衣莲听完她这一句话竟愣了愣。 良久,他望向了采药女,有些不解的说道,“暮雪说,时间,会让人,会从小孩变成少年,从少年变成青年,在从青年变成老人。” 衣莲摇了摇头有些茫然的说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从男人变成女人呢?” 明灯握着火棍突然烧断了一截。 塌入火盆里的柴木直溅起了些许的炭灰和火星,脚边的雪兔正乖顺的窝在一边取暖。 骤然一声巨响响起,本来浅寐的雪兔忽然惊醒了过来犹似逃命一般的忙跳到了一旁,连同着那只神气的雪鸮也被迫惊飞降落在了一旁。 “施主,不可如此。”明灯死死地拽住了她。 “和尚!你给我放开!这次我不一剑劈开他的脑子我李青颜就跟他姓!”李青颜怒言道。 雪兔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望着眼前的混乱,一双小短腿不时跟着逃窜不停的少年跑着,像是怕错过精彩的镜头一样,而跟在一旁的雪鸮看得起劲了则忙扑扇起了翅膀助威一二。 拦不住李青颜的明灯只得收了手,知她并未生真正的杀意,便索性由得她去闹了。 “阿弥陀佛。” “……” 采药女忽然闻见一声佛偈不由得寻声望了过来,此一时,她并看不见眼前的僧人,明灯注意到了她望过来的行举,不经意间对上了她空洞而涣散的双眸,合掌向她一礼,“施主。” 采药女寻声怔怔的望向他,直至过了许久,她点了点头回礼,“大师。” - 暮晚。 漱白山山岭上的血色犹然未褪,反而越发的深凝了起来。 纯净的白与凄滟的红相映成色,在这一抹渐落地平线的夕阳下更见惊心动魄。 “姑娘在这里。”采药女柱着木杖走了进来。 “有事?” 院后不远处是一方山崖,立于此处可将远山上的红雪尽览于眼中,李青颜侧过头见她走近。 “衣莲性子纯真,虽有弱冠之象却对很多事情都懵懂无知,还望姑娘见谅。”暮雪叹道。 “他不像是人。”李青颜却是如此说道。 “……” 暮雪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良久,她的神色染上一抹温和,声音轻却坚毅,“这并不重要。” 李青颜回过头望了她一眼,没有在多说什么。 雪,犹自从天上落下,却半点儿也掩不了远山冷峰上的红色。 李青颜立于崖上望远,忽然问道,“你长居于此,可知为何漱白山的岭峰会成这红雪之象?” “有闻传说一二。” “哦?” 言语中偶闻断崖下有一双寒鹰穿过,鹰啸回环。 暮雪缓缓地说道,“此说纷纭,山麓之下的村户走说言谈此象,是因一双两情相悦的有情人,结果因世俗所不容,而逃离到了漱白山,最后一同殉情于此,血染山岭。” 李青颜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也有神鬼之说一谈,说是因仙者血渡魔物,最后羽化归天,魔物由此长跪磕以数千万首,以谢仙人感化之恩。”暮雪继续说道。 “无稽之谈。”李青颜嗤了一声。 暮雪笑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说道,“当中传说颇多,具体为何我也不知,有说是为护一人独战百魔,最后战死峰巅,血洒而成。也有说是求药而祭,或者殉剑成灵,亦或者是天怒之象。” “药?”李青颜赫然从中抓到了一个字眼。 她记得宫主说,顾白戚往去漱白山是为了想要救一个人。 即是救人…… 那么,便许是为了求药。 李青颜思忖了一会儿,随即睁眼望向了采药女暮雪,问道,“漱白山上极峰之巅可是有什么能救重伤濒死之人的东西?” 暮雪怔了怔,“有的。” “是何物?” “绛殊。” “绛殊?”李青颜一顿,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暮雪点了点头,“漱白山的极峰之岭便是绛殊所生之地,且数年为江湖所知奉为起死回生的圣药,也曾引得不少武林人氏争夺一二,但却终是因经不住这极寒之候而败退下山。况且……” “况且什么?” 暮雪摇了摇头笑道,“红雪之象与绛殊是断然不会有关系的,因为绛殊是长于圣池之中,莫说献祭,它是断经不得这等凶煞的血气的,此中更有地仙太玄真人看顾,由不得任何血秽恶浊侵染一二。” 李青颜不语。 眼下线索所知甚少,纵使范围已经缩小到了漱白山,但是如此茫茫大雪,若无方向目标的找寻,不仅费力而且太过危险。 红雪之象她也只是心中生奇随口一问,并无多大兴趣探寻一二。 顾白戚之事才是她此行的切要,既然当年顾白戚上山目地是为救人求药,纵使与传说存有不同,但是他当有很大的可能去了漱白山的极峰之巅。 如此,范围便得再缩减大半。 “你可知,绛殊在何处?”李青颜问道。 - 远山上的红雪依旧未褪。 暮去夜临,有一钩残月渐渐爬上了冷峰,正照着这一山的红雪,望着格外的妖异。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风雪何时才能停下来。 明灯站在窗前望着山上的红雪,目光隐有复杂,忽而起了一阵风直穿透着这间山舍,实为砭骨,明灯拉下了窗前的草幕转身拨了拨火盆让它烧得更旺。 “我要睡了。”李青颜说道。 “嗯。”明灯点了点头,再给火盆添了几块木炭后起身准备站到往屋外去。 “你就呆在那里,不要动。”李青颜说道。 明灯怔了怔,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望向了她。 李青颜拉过了被子将自己裹严实了些,便转身背过他面对着墙壁,明灯这一望只能看见了床上裹成雪球一样的团子。 末了,她说道,“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