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微弱的“傻姑娘”隐藏在赵晓琪鼓噪的心腔声中。“扑通扑通，”有节奏的鼓点，敲得她整个人勇猛无比。　　　　只见她收起二两薄面、破罐子破摔地坐到他对面，然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赤/裸/裸地盯着他看。　　　　如此炽热的眼光，烤的男人脸上泛起红光。他慢慢合上手中的书，抬首与她对视。　　　　赵晓琪咽了口吐沫。　　　　“…….”　　　　他眸光逐渐深沉。　　　　赵晓琪缩缩脖子，她害怕男人出口就是低沉磁性的嗓音，又忐忑他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　　　　可寂静弥漫。　　　　男人只好奇地盯着她瞧，赵晓琪尴尬的挠头。　　　　“呵呵呵呵呵呵…….”　　　　正值二十三点的咖啡厅，本就比白日安静，这时的客人属性“蝙蝠族”，他们喜欢各自窝在小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喝咖啡上网；即使交流也是轻谈，致使店内异常安静。　　　　所以赵晓琪这连串的傻笑，便成为突兀的存在。　　　　男人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幻莫测，他不由地勾起食指，用坚硬的指关节轻敲桌面，“叩——叩——叩——”　　　　有规律、有节奏的三下。　　　　他侧耳倾听木质桌子发出的厚重回音，眼睑张起，视线瞄向对面笑个不停的她。　　　　男人想说：你在笑我吗？嗯，不对，你我素不相识。他摇摇头，又轻轻叩击桌面三下，然后回头望向空空的后面。　　　　“呵呵呵.........”赵晓琪还在笑。　　　　男人再次轻微摇头。他遗憾的收起食指改摩挲《时间简史》的书面，四个凸起的花纹字体，快被饱满的指腹摸得凹下去。他重又锁眉，书籍翻开，扁平的霍金开始跟另一个孤独的灵魂对话。　　　　赵晓琪余光中瞄到他的不搭理，突兀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左顾右盼，撞见周围人投递给她的谴责眼神，她挠挠头略带羞愧的跟大家小声道歉，就转回头望着男人发呆。　　　　她焦躁的搓着手指转动，绞尽脑汁想弄出些高大上的话题来增进彼此情感。　　　　“额！”　　　　搜刮半天，肚子里的墨水涌出的都是黑渣渣，她憋的差点内急也就想出个“最近股市暴跌了哈？”的名头。　　　　算了，聊咱国经济走向吧。　　　　“最近中美贸易……”　　　　“啪！”男人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赵晓琪愣了。　　　　男人侧歪着头注视眼前的她，眸光中溢满好奇。赵晓琪看见他食指弯曲想敲击桌面，然半途中硬生生转为勾住杯柄，手捧马克杯轻啄几口咖啡。　　　　她见状眼睛一亮，脆生生问：“这咖啡好喝吗？”　　　　他状似犹豫了下，然后轻轻摇摇头。　　　　赵晓琪追问：“不好喝你还喝？原来你喜欢找虐啊。”　　　　“........”男人被这话哽住，喝下去的液体堵在喉咙处上下不得。他一阵着急，竟把脸憋得通红，右手捂住胸口做咳嗽状。　　　　赵晓琪麻溜地窜到他身前，大力的朝他背后拍，一边拍一边叫嚷：“别憋着，咳出来就好了。”　　　　这时机来的刚刚好，美女救英雄的桥段，亘古不变啊！　　　　她大力的拍着，并死心眼儿的认为他是注重形象，羞于大庭广众之下展现狼狈之态，所以宁愿憋死也不咳出声。　　　　男人眼角沁出水光，他没被那口咖啡呛死，就先被她拍死！赵晓琪的力道，简直是砸啊！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被被她的熊掌震碎。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只能趁乱拽住她的手，使劲把人从背后弄到前面来，然后用眼神示意她：“女人，求别帮忙，我没事。”　　　　赵晓琪与他对视。　　　　“对不起。”　　　　赵晓琪悻悻地坐回原位。第一招“美女救英雄”的举措，没刷出好感度，就以失败告终。她抓抓头，有些懊恼。　　　　她用余光偷瞄男人，看见险些被咖啡呛死的他，此刻脸颊晕满红晕，双目散满绵绵的秋波。明明整个人处在不舒适的状态中，偏不吭气、不求助，面上装的沉着镇定，可捏紧的手掌青筋暴露。　　　　脆弱中流露着刚强。　　　　赵晓琪的心跳的更厉害了。她忍不住痴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听到这话儿，拿纸巾擦拭嘴角的动作停住了。他略微犹豫，便把嘴边的纸巾拿开。只见他的唇部开始张合，仿佛要发声。　　　　赵晓琪凝视着他，屏住呼吸，等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无声无息。　　　　她听到空气中传来这四个字。　　　　“能大声点吗？我听不到。”她大嗓门问道。　　　　她这一叫，似乎把男人吓到了，他闭上嘴，冲她微微摇头就默然垂首，开始摩挲书的外皮。　　　　赵晓琪认定男人面子薄，为了双方能短时间打破陌生感，她便自报家门，“我叫赵晓琪，初晓的晓、王字加其字的琪。”　　　　他闻此颔首示意。　　　　赵晓琪乐了，眼神都比刚才亮！她指指他面前的书，努着嘴套近乎：“我也喜欢看《时间简史》，我跟你说我是理科生，物理超棒的！”　　　　他扬眉表示怀疑，她心虚地打哈哈：“哈哈，真的，我高中物理考过满分的。”　　　　事实上，是考过的卷子再考一遍，蠢货才不知道背答案。　　　　男人突感烦乱。他向来喜静，可她的出现带来了聒噪，扰的他的心波起了涟漪。　　　　这种感觉有些羞耻，他沉默地把书收到背包里，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他右脚跨出座椅的那刻，他的衬衣下摆被她拽住。　　　　他憋眉，冷凝地望着她。　　　　赵晓琪知道他在问： “有何事？”　　　　她快速朝他裤兜里塞了张纸条，睁大眼睛说瞎话：“没事啊，你走吧。”　　　　男人身体一阵僵硬，他不晓得如何处理，又不想露出猫腻让她察觉，就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吭气儿。　　　　黯淡的灯光打在疏离的两人身上，他们折射到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的身影，却紧紧纠缠成一个圈。店内播放的轻音乐悠扬婉转，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位客人，抱着卡其色的抱枕，昏昏欲睡。　　　　时间不早，对于明日需上班的人来说，久呆在咖啡店不是好消遣。　　　　赵晓琪大方起身，明媚地朝他一笑：“嘿，再见。”　　　　**　　　　雨水洗过的月夜，空气里带着散沉的腥味。他猛然一吸，冷气钻进鼻孔充斥鼻腔。这是秋分后，D城的第一场雨，多少带点阴凉。　　　　他低头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来，而后对着前方，深深吐出一口热气，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他用这种方式证明他的口毫无异样。　　　　只是，这种证明又能怎样呢？自欺欺人，还是.........　　　　他捏紧背包带，路灯的晕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凄冷的月色平添他五分萧索。　　　　他忽然想起刚才的赵晓琪。　　　　她说：“我叫赵晓琪，初晓的晓、王字加其字的琪。”　　　　他应该回：“我叫李家晟，家庭的家，日字加成字的晟。”　　　　有口难言，心神不安。　　　　他回想起刚才她明媚的笑脸。那灿烂的笑容，耐人寻味。　　　　哈，为什么他没拿笔把姓名写在本子上递给她，这样气氛就不会诡异，或许他离开时不必那么仓皇。 　　　　呵呵。　　　　地上的黑色影子突然踉跄跌倒，凸起的石子划弯一截脊背。还有他的裤兜，那滚成团状的纸条膈的他大腿出奇的疼痛。　　　　他开始在心中默念普希金的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温暖的诗句渐渐驱淡了那股疼痛......　　　　已经凌晨十二点半，碧源山庄C栋的保安小张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当小张眼光扫到他的身影，立马转身跑回前台给35楼的业主打电话。　　　　空荡荡的大厅，只一点声响都能颤起回音。　　　　李家晟走路的“踢踏踢踏”声由远及近，小张慌忙中挂断电话，一溜小跑抢他前面按下向上键，然后憨憨的笑着：“李先森回来了。”　　　　李家晟微笑的冲他摆摆手。　　　　常年与他打交道的小张，早知其中涵义，他憨厚一笑说：“李先森，不碍事的。”　　　　他还想摆手示意，偏电梯停在他面前，他只得站进去，垂首不看外面等电梯关门的小张。　　　　“哗——”，电梯门自动打开，他家大门也应声打开。他哥哥李家佑双手抱肩靠在门扉上，懒洋洋地问他：“回来了？”　　　　李家晟点点头，弯腰在玄关口换鞋。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玄关口，无非摆放着木质鞋架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一点都不显山露水。可当你真进门却入眼都是异常之处。　　　　只见光秃秃的四面墙壁，没铺华丽的壁纸，而是铺满白板；扫视四周，凡是能看的见的角落，一定摆放着纸和笔，绝不是其他艺术品。就连眼前的鞋架上，都摆放着一只装满黑色水笔的盒子。　　　　李家晟提笔在墙面上提出要求：“你以后不要叫小张等我了。”　　　　他哥哥装作没看见，而是蹲下来替他把鞋子摆正，关心地问：“家晟，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发生了什么？”　　　　李家晟捏紧拳头，他突然伸脚踢乱摆正的鞋子，继续写道：“哥，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自己做这些事。”　　　　“好好好，不帮你不帮你。”李家佑虽这么说，可还是帮他收好踢乱的鞋。　　　　李家晟轻轻得把笔放回盒子里，垂首径直回房，没有搭理他的哥哥。　　　　李家佑见怪不怪地追在他的屁股后头，不停地问：“家晟，肚子饿不饿？”　　　　“家晟，我给你炖的雪梨盅搁厨房了，记得吃。”　　　　“家晟，明天气温骤降，妈说让你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　　　　一句挨着一句的关心照顾，让李家晟忽生倦意。他需要独立生活，而不是被当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儿。哥哥为什么总是不理解？他闷气关上门，阻隔哥哥的魔音穿脑。　　　　李家佑推开卧室的门，望见李家晟在换衣服，于是坐到弟弟床边儿开始唉声叹气：“唉，家晟，你都不理哥，哥哥好寂寞。”　　　　“唉，哥哥啊，好想跟你聊聊天，可你不理哥哥，哥哥伤心呦。”　　　　李家晟换睡衣的动作顿住。他不喜欢家人为他烦扰，哪怕知道哥哥是假装。李家晟妥协的揉乱衣柜里齐整的衣服，转身抱给李家佑。　　　　李家佑马上收起怅然的叹气，开心接过来，“呵呵，家晟，哥哥保证给你叠成小方块。”　　　　他闻言微微一笑，坐到书桌旁把玩一只笔，望着打开的窗户发呆。　　　　李家佑最害怕他露出这种表情，那种“我很孤独、我很寂寞”的伤感，总令他心疼。即便他们亲近如此，却老被无形的障碍隔出一道鸿沟，他努力跨越，却总是慢一步。　　　　他小心的问：“家晟，怎么了？”　　　　等了大约两分钟，墙面上的白板出现黑字：“哥哥，我今天遇到一个女孩。”　　　　李家佑松了口气，他一边叠衬衫一边随口问他：“呦！感觉怎么样？”　　　　他皱眉认真思索了番，一笔一画写道：“很聒噪。”　　　　“哦，长得好看吗？”　　　　他闻言轻轻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在后面加上句："她声音很好听，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可是，她无法看懂我的暗语。"　　　　“叩——叩——叩”三下敲击。　　　　有些落寞，有些哀伤，有些难堪。　　　　李家晟不禁望着自己的手关节发呆。　　　　“没关系，”李家佑冲他宠溺一笑，岔开话题， “先去洗澡，哥哥这去把汤给你煨好，洗完你就能喝了。”　　　　李家晟点点头，起身走向浴室。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的门后面，李家佑这才暴露本性。　　　　他扔掉手中的衣服，站起身来咬牙切齿、捶胸顿足：“是哪个无知少女勾引我弟弟？我要弄死她！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