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好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威压让他如坠冰窖,汗毛直立,整个人僵硬在那里,脚下沉重地如同灌了铅,连指尖都动弹不了。
明明就是个身上半分灵气都没有的凡人,望过来的那一眼却带着积年累月的杀气,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仿佛背后有只凶兽腾空而起。
那个所谓的玉郎君。
绝非善类。
同伴不知所以,拍拍陆方好的背,喊他的名字。
陆方好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想起了正事。
他们三个这一遭除了要斩妖除魔以外还身负重任,应下了苏母要救出她那被山神掠走的可怜的女儿。
故事的开头像极了话本里写的英雄救美的故事,美貌的少女身陷囹圄,少年侠士挺身而出,结局无外乎就是少年侠士救出少女,而后被佳人以身相许。
可这回却不大一样,原本设想里等待着被救出来的美貌少女已经自己提着剑自狼窝闯了出来,顺带还救出了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只是该传达的消息还是要传达的。
陆方好磕磕绊绊地向苏瑶表达了她的母亲很担心她,现下事情已经结束,不若早些回家报个平安,尤其着重强调了她的母亲为她哭了很久。
却只见苏瑶“哦”了一声,收了笑,原本还算活泼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冷淡。
她没有再理会陆方好,也没有动身回家的意思,只是自顾自跟林厌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陆方好这个人性子执拗了些,曾经被他的师尊评价过很善良,其实说白了就是烂好人,共情能力强,想到苏瑶的家人或许还在担心她,但是她却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地跟人闲聊,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再加上经过刚刚那一遭,他下意识觉得林厌玉不是个善茬,至少不像外表这般纯良,在这个前提下,林厌玉与苏瑶的接触就显得格外别有用心,于是不免着急,追问苏瑶,“你现在不回家去吗?”
“你母亲很担心你,她一直在哭。”
他让苏瑶快点回家去有两个目的,一是好让她的家人安心,二是让苏瑶与林厌玉分开。
可苏瑶快被陆方好烦死了。
她一点都不想提起自己的家人,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只草草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把剑抱在怀里,拉着林厌玉的衣袖就要走,只是走的方向是村头的方向,那里并没有人家。
陆方好皱着眉。
他觉得血浓于水,孩子能跟父母有多大的仇?苏瑶只是在闹小别扭,他有心有要劝一劝,唠唠叨叨的,还用了许多长辈说他的词来劝诫苏瑶,企图挽救失足少女。
苏*失足少女*瑶完全不领情。
她心情烦躁,被陆方好苦口婆心的话快气笑了,干脆就坐实了失足少女的人设,极其叛逆,“你是我什么人啊?叫我回去我就得乖乖滚回去。”
“我没有叫你……”滚回去。
“你就是叫我回去了。”她不讲道理,仗着自己快言快语就欺负陆方好。
苏瑶知道自己是迁怒,可她不管,她心里不痛快,有火气,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就像块儿沉甸甸的巨石,拉着她往深渊里去,不发火不行,
陆方好这人不会看眼色,一次两次地碰她的雷点,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她心想。
于是她就不再强忍着,而是放开了叨叨,“我们素不相识,你凭什么管我那么多闲事,叫我来就来,叫我走就走?”
“我傻吗我回去?叫人家再把我卖一次吗?”
“你长得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怎么什么都不会想啊?为什么山神娶一个新娘一个新郎,新娘选了我,而新郎从村外选了个倒霉鬼吗?”
林厌玉微微挑眉。
她愤怒地放开了林厌玉的袖子,把剑往他怀里一塞,撸起袖子掐着腰,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像极了泼妇骂街,可是她哪怕做出这么粗鲁的举动,也是极好看的,腰也是细细的,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陆方好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脸便漫上一片绯红,仿佛天边的火烧云。
“因为大家都不想让自己的亲人去送死,你以为没人知道去给山神当新娘跟新郎就是个送死的活吗?”
都精得跟个什么似的,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你以为这村里的人都怕了那个破山神吗?谁怕啊,不过是有利可图而已,反正牺牲的又不是自己,送两个人过去就能得到好处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往大了说登仙途,求长生,再不济就是权利富贵,都唾手可得,你知不知道神婆的兄长是谁?”
陆方好沉默不语。
苏瑶冷笑一声,嘲讽十足,却特意拖长了调子,语气越发甜腻,“就是现在的里正啊,你不如去看看他家的库房里多少金银珠宝?”
里正原先不是里正,只是个游手好闲的闲人,家里一贫如洗,穷得响叮当,后来半逼迫半恳求地哄着他妹妹去嫁给了山神,这才一步登天,不仅有了财富还是村里说一不二的那个。
虽然这山村又小又破,可里正又不住这里,在外面置办了宅子,养了许多女人,只逢年过节回来祭拜一下祖先,后来与神婆取得联系,替她买了奴隶送进去,来换取更多的利益。
“你去问问村里其他的人,四十年前,神婆是她自己愿意去当那个劳什子新娘的吗?”
四十年前,山神还只是要一个新娘,后来又添了一个新郎的惯例是神婆改的。
很难说是为了更高效率地繁衍还是有些赌气。
“这就是你口中的血浓于水。”
“也就是神婆蠢,我若是她就绝不会留下里正的命,谁叫我沦落至此我就要叫他们也不好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现在没提着剑回去已经是过分善良了,你还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