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声声叫我回家,可我的家在哪里?”
她愿意承认已经远去的现代世界是家,可她绝不承认这个村子里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是家。
与其说是在责怪陆方好,不如说是在发泄她积攒已久的那许多怨气,苏瑶这十几年过得太压抑了,而陆方好只是压垮这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倒是有些对不起他,苏瑶稍稍冷静下来才觉出不好,可有时情绪是不讲道理的。
苏瑶察觉到身边的小郎君正在静静看着自己,“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林厌玉垂首看向苏瑶,弯起唇角,如同春风化开冻土,一如往常的温润如玉,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刺儿,“我并没有那么蠢。”
甚至在他看来,这种处理方式已经是过于温和了。
小郎君的侧脸俊秀好看,苍白的下颌尖尖的,他站在苏瑶身边,用一种极其柔和的语气慢吞吞道,“你想做的自然都是对的。”
注视着苏瑶的目光里带着纵容与期待。
林厌玉抬起手,指尖拂过她鬓边散落的发,“再发些脾气也可以。”
再多些吧,怨气再多些,与他一同沉沦。
他醉心于苏瑶的怨与恨,不能自拔。
可苏瑶得了他的鼓励之后,反而慢慢红了脸,周身缓慢缠绕的只有他能看到的黑气一消而散。
又一次。
林厌玉心想,她每次都是怨与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不会记恨旁人一样。
她不记仇。
而后便见苏瑶转了身,认认真真向陆方好三人道歉,她别别扭扭地说了抱歉,然后解释道,“我情绪有点不对,本来不应该这么生气的。”
林厌玉听出了言外之意,苏瑶这话是说,她本来以为自己不在意被抛弃的,可是再提起来还是心里难受。
到底是放不下,不像她自己以为的那般薄情。
怪不得前世人人都说一声苏瑶仙子人好,林厌玉想,如此纯善性情,又心软,可不是得说她人好。
接下来的发展怕不是要受到感化回家去,演一出母女消除隔阂的戏码。
当真是无趣。
他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将被苏瑶抓皱的衣袖展开,注视着苏瑶的目光逐渐幽冷起来。
却见苏瑶道完歉,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陆方好要她回家看看的请求,面不改色地扯了个理由,拉着林厌玉的袖子走了。
林厌玉垂首看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又回头看了陆方好三人一眼。
心中莫名的畅快。
*
其实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很好,环山绕水的,靠山可以吃山,靠水也能吃水,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灵气丰盈,人的寿命比之人间界的要长几十年,庄稼与各种飞禽走兽也都长得很好,不愁吃也不愁穿,不用太过辛劳便能活得很好,慢悠悠的,一天便过去了。
村头便有一个渡口,直通山外,交通也方便。
江面之上碧波荡漾,码头上系着几只小巧的乌篷船。
岸边垂柳在江面撑起一大片绿荫,小船飘在绿荫里,一个人躺在小船里休憩,草帽盖在脸上,微风吹过,船便轻轻摇摆起来,惬意得很。
“王伯,我要买一只船。”苏瑶两只手呈喇叭状,朝着小船里正在午睡的人喊。
被唤作王伯的人掀起草帽,见苏瑶狼狈的模样也没什么反应,只没好气道,“自己选去,你这丫头,惯会扰人清梦。”
虽然是这样说着,他还是起身给苏运莹找了一只好点的船,顺便又给她塞上一袋干粮跟两只水囊。
苏瑶递给摆渡的老者一只金钗,却被对方摆摆手拒绝了,“一只破船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一只破钗子,也不值钱。”苏瑶转而将金钗扔到他船里,摆摆手阔气道,“这只就当给您的养老钱。”
王伯吹胡子瞪眼的,不再拒绝,戴上草帽坐回他的小船里去,粗声粗气赶苏瑶,“快走快走,以后可别再回这破地了,带着你那小情郎好生过日子去。”
苏瑶扶着林厌玉上船,随即自己也跳了上去,小船在水面上晃了晃,她撑起长篙,轻点岸边,也懒得从头解释林厌玉的身份,毕竟这话说来可就太长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道,“什么小情郎,人家小郎君也是被绑去的,我与他一同走一程。”
她倒是看上人家的脸了,玉郎君一笑整个人就晕晕乎乎的,可人家看上她了么?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呢。
“那你还不加把劲儿。”王伯抖着胡子,异常不屑,“人家长那么俊,你不快点下手再被别的丫头抢了去,有你哭的。”
“我才不哭。”
这世上好看的人多得是,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啊,对了,别忘了告诉我爹娘一声,我悟道成功了。”她活泼地笑起来,从那笑里能看出几分顽劣与不怀好意。
“还要多谢他们送我入了山神的府邸,也送我踏入了仙途。”
王伯听完哈哈大笑几声,这周围的人家都知道苏父求仙问道有多疯,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怕是要气很久,他老早就看不惯苏父,当即爽快地拍腿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