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迷于血与肉的滋味,控制不住地要去吞噬,挣扎在这种欲望之中,痛苦不已。
她的丈夫很欣慰,告诉她,妖魔都是这样的,弱肉强食,这是很正常的。哪怕有一天,他们两个互相吞食,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唯有这样才可以孕育出强大的妖魔来。
她的丈夫身体里流淌的人类的血脉更多一些,在妖魔里算是很弱的,活下去全靠天生的狡猾,带给她吃的妖魔血肉全是算计来的,纯拼力量根本比不上他的兄弟姐妹,甚至都比不上刚刚转化为人形的她。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天来她的丈夫是抱着被她吃掉的心情来与她相处的。
他口中说着是互相吞食,可实际上,胜利者只会有一方而已,这么说也只是怕她心软。
宅院里其他的妖魔数量不多,妖魔的寿命漫长,它们之间的生育也很缓慢。
可人类不一样。
又是二十年过去,进献给山神的新娘再一次被送了宅院。
那个新娘的命不好,运气不如她,孕育出新的生命之后,便被妖魔分食殆尽。
为什么非得要等二十年呢?
她想。
为什么不能多送些人来呢?
她需要变得更强,也需要更多妖魔的血肉来使自己的丈夫强大起来。
他们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要踏入仙途,哪怕生食血肉,手上沾满鲜血,也要天长地久地在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
*
浓雾在之后悄然退去,已是天光大亮。
吞噬掉自己夫君的神婆妖力也并未长进多少,只是她的外貌恢复成了少女的模样,雪白的发上簪了一支蝴蝶样的珠花,随着她的走动颤颤巍巍的,振翅欲飞的模样。
她生得并不是十分美貌,只是清秀而已,只是脸颊上的那抹娇羞已然让她的容貌胜过了大多数女子。
神婆一点战意都没有,她只是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被杀死,仿佛生死于她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她安静地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妖力仍旧在流转,缓慢地改变着她的身体。
最后是陆方好提剑结束了她的生命。
故事终于落下帷幕。
宅院里四处散落着妖魔的尸体,这一切都是不能揭露人前的秘密。
结界被设立起来,火焰在其中升腾。
一切泯灭于大火之中。
几人站在宅院大门面前,静静地看着流动的火焰在结界里肆无忌惮地吞没所有一切。
“你们那个执法堂什么时候来啊?”苏瑶忽地问陆方好。
陆方好一愣,讷讷道,“神婆已经死了。”他以为苏瑶还要追究。
却见她撇撇嘴,“不能光罪魁祸首死了就完事了吧,神婆害死这么多人,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谁帮忙买来的,总得查清楚,不然让他们逍遥法外吗?执法堂难道真的就光罚妖魔啊?他们与妖魔勾结,谋取利益,也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完就又不解地去问林厌玉,“为什么神婆他们不去捕食其他妖魔,非要吃掉自己的血亲?”
“因为野心与实力并不匹配。”林厌玉慢条斯理道。
“不过是只杂碎而已。”
他似乎是流露出怜悯来,似是叹息又似是嘲讽,“连妖气都少到可怜,只能被欲望淹没。”
陆方好不赞同地看过来,“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过难听。”
“对于死者好歹要有基本的敬意,她都已经……”
苏瑶本来就对陆方好没什么好感,闻言更是越过林厌玉直接怼过去,“对谋算我们性命的人表达敬意?她死了她就有理?我们就错在活着呗?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要不是我能打,我们现在早就已经被她的儿孙吃了,哦,不对,按照她的意思,得先被欺辱一番,等我怀上孩子,十月怀胎之后生下孩子来再被吃。”
陆方好慌乱起来,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虽然他们是恶人,可我们还是要对生命有一定的尊重。
他其实想表达的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敏锐地察觉到那两人的对话之间流露出的残忍跟蔑视颇有些触目惊心,尤其是那个肤色白到过分的小郎君,给他的感觉仿佛不似人一般。
可是偏生陆方好嘴笨,说不过苏瑶,被怼了这么一通更是着急,憋出一句,“我就是觉得你们说的不太对,有违君子之风。”
“呵,你这么君子你干脆给他们磕几个响头再替他们收敛尸骨立个墓碑每年这个点都过来祭拜多好啊,伪君子!”
苏瑶在吵架上面能以一敌十,连口气都不带喘的,更别说区区一个陆方好,一番话下来将陆方好说得哑口无言。
“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厌玉却笑了,温声细语道,“妖魔就是这样的。”
妖魔就是这样的。
自私又坦白,暴虐且嗜血。
杀欲与爱欲交织,赤.裸.裸的渴望。
它们渴望着血肉,于是便去杀戮,渴望着媾合,于是便去劫掠。
爱与恨都过于直白。
苏瑶刚刚与陆方好拌嘴,她的话说得不大好听,但是心里也有些难受,长吁短叹一番,抱着自己的剑闷头往前走。
林厌玉抬起手,放在苏瑶的肩上,虚虚拢着,视线越过她,无声地对上陆方好的,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挑衅一般,带着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