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刑部尚书之子陆文山。
“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都道你被淮南侯打的下不来床。”陆文山看他后背渗出血来,忍不住问:“上药了?”
裴淮淡淡:“无恙。”
陆文山沿着四下踱步,确认无人后回到对面案前。
他为人沉稳干练,人脉极广,又因陆尚书的缘故知晓很多朝堂秘辛,已然成为裴淮最可靠的助力。
今夜是为着安远伯世子一事。
“说说你查的消息。”裴淮斜卧在小案上,撑着眉骨若有所思的看着陆文山。
“你肯定也想到了。”陆文山呷了口茶,不疾不徐把这几日探听的消息一一道来。
他所说的与裴淮手底下查的如出一辙,安远伯世子马兴与宋星阑当街起冲突,幕后主使是晋王,而宋星阑就是晋王投出的第一枚棋子,用他来离间安远伯一系和侯府东宫的关系。
宋星阑出事,其妹宋月宁必然求助长公主帮忙,长公主素来仁义,况且救出一个书生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只是长公主一旦出手,那些本不打算站队的人便会蠢蠢欲动。
简单的捞人被看成派系的对立,安远伯一支定会为了生存傍住晋王的大腿。
“只是我不明白,安远伯只剩下爵位,马兴更是个酒囊饭袋,有什么能值得晋王大费周章,不惜演这么一出好戏来推波助澜,拉他到自己门下?”
陆文山转着酒杯,眼睛时不时扫向门口。
裴淮默了片刻:“京兆府那位参事,是从灵州发迹的,传闻他有私矿,曾私铸兵器暗中贩卖,我的人只查到这条线索,往后就断了。”
“晋王是看中参事身后的矿?”陆文山暗惊了下,“若真如此,事情就复杂多了。”
裴淮捏了捏眉心,胃里的酒水翻涌着顶到喉咙,他咽了咽,灼烧感愈发强烈。
“你路子多,帮我仔细查查灵州。”
当初晋王起事,兵器粮草充沛,军力亦超乎寻常,必是长期谋划才能一击即中。
陆文山道:“那我就去灵州走一遭。”
两人坐了半晌,陆文山回味过来:“你打算怎么处置宋星阑的妹妹?”
“鱼饵罢了。”
“依我看,不如趁宋星阑得势之前就弄死他,省的养虎为患。”
“弄死?”裴淮轻笑,“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狗,是一刀屠了痛快,还是日日在他面前悬着肥肉,却叫它如何都吃不到来的解恨?”
宋星阑那种拼命往权贵堆里爬的疯狗,死才是解脱。
裴淮不会让他死的。
....
临近上元节,京城不设宵禁,傍晚时候各坊市便热闹起来。
从东宫出门,一路往侯府驶去,裴淮途中撩起帘子,看见满街满巷悬挂着形状各异的花灯,饶是街头树木,也被装饰的焕然一新。
灯火冉冉,映入沿街河道。
明晃晃的水面上,偶有许愿的花灯飘过,撞上画舫,又悠然荡开。
“公子,要停车买花灯吗?”车夫见他看的入迷,便放缓了速度。
裴淮松了手,轻声道:“不必。”
青松堂,偏房的灯还亮着。
裴淮瞟了眼便转头往卧房走,走到半路又慢慢折返回来,透过楹窗,能看到那烛火几欲跳灭,不断在窗纸上拉扯着诡异的形状。
他上阶,把手搭在门上,轻轻推开。
书案上,伏着个人,穿了件红色小棉袄,发髻上簪着石榴色的珠钗,她耳垂白且润,带着小小的绯色耳铛,露出裙摆的一双脚,叠在一起,正对着裴淮。
裴淮站在原地,神色冷冷地看着那双脚。
他记得,有回下雨,没带伞,从假山后绕过的时候,听到里头有动静,本以为是小猫小狗在那避雨,他蹑手蹑脚走到假山口,探头,却看见一双白白净净藕段似的脚丫,脚指头细长柔软,脚背绷的紧紧,脚踝处系着一根红绳,撸起的小腿,嫩滑如脂。
他看的面红耳赤,想走,忽然听到她发出一声痛呼。
抬起的脚底板上,扎着两个石子,嵌进肉里。
说起来,是他多管闲事,一开始便不该搭理她的。
裴淮收回视线,转身踏出房门,从外合上后,径直回去卧房。
...
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尽头传来笑盈盈的说话声。
裴淮同阿满吩咐完,抬头,瞧着一抹嫣粉轻快的走来。
他蹙起眉头,不多时女子来到跟前,冲他施施然福了福身,甜声道:“二表哥好。”
见他没甚反应,女子垫着脚鼓起腮帮:“我是嫣然呀二表哥,幼时来过侯府,你不记得我了?”
她脸蛋微圆,笑起来时腮边有两个小梨涡,娇娇柔柔中带点恬淡的味道。
裴淮嗯了声,不咸不淡回她:“梅表妹。”
永安长公主的母妃娘家表哥的孙女,素日里往来不多。
此番跟着母亲进京,要在侯府借住些日子,说是长长见识。
裴淮心知肚明,久违的亲戚忽然登门,还带着个年岁相仿的姑娘,哪里会只是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