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卷着飞红,夹在绵绵细雨,扑漉漉落在车外。
车队绵长,头首是一架枣色马车,挂着宣平侯府的旍旗,佩刀亲兵随行左右,浩浩荡荡入了青州城内。
今日十五,城内有集。
附近几个镇子里的百姓纷纷进城,或带些山货禽畜换钱,也有纯是为了凑热闹,蒙着小雨出来转看。
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行人沿着另一条相对偏僻的街道而行,盏茶功夫,便到了巷口。
佩刀亲兵驻足左右。
再往前去,宣平侯府的高门金匾之下,站着一人,翘首以盼,垫起脚尖朝巷口张望。
见车马过来,才长松一口气,脸上笑意舒展开来。
拍着一旁小丫鬟的肩,催促道:“可算是来了,快去接你二爷!”
宝梅点头,领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垫步迎了过去。
帮着摆下杌凳,宝梅朗声道:“二少爷,到家了。”
“好丫头,可是没受委屈,性子还是这么得活泛。”晴朗的少年声不夹杂一丝喑哑,比廊下的那只黄金砂还要脆生。
车帘撩开,下来一隽秀少年,朱唇皓齿,生了一双自醉的桃花眸,展齿而笑,眼尾微微上挑,化作两道弯月牙儿,好不招人喜爱。
“阿姐!”
一下马车,曲映悬远远便瞧见了站在台阶之上的阿姐。
他谁也没理,小跑着近前,想要张臂拥抱,又忽生局促。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高兴才好,手心儿在身侧的衣裳上搓了又搓,脚下无措地踩出小步。
索性,抱拳给曲妙妙做了揖。
逗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刚才还觉得少夫人家的这位小少爷眉清目秀,又金榜高中,会是个沉稳的俊才。
这会儿看来,曲家小少爷书念得好是真,性子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
“小呆鹅。”
曲妙妙捏着帕子,轻戳他脑门儿,笑着领人进府,另吩咐宝妆香芸两个,将二少爷的行李一应,从角门搬入。
“使不得都抬进来的。”曲映悬道。
“怎么,你另有安排?”曲妙妙将他额角的碎发并入发间,好奇地问道。
“只把家里备的一应抬进来就成,另有两车是我带的书卷,沉甸甸的一时也不好打理,姐姐在外头寻个库房,给先存着就成。”
曲妙妙轻笑,点了点头,叫她们就依着他说的去办。
曲映悬虽是亲家少爷,但到底是个晚辈,进了宣平侯府,头一样便是去点春堂请安。
辛氏疼爱儿媳妇,爱屋及乌,连带着对曲映悬也是和蔼之色。
“你姐姐能干,家里大小事情多需她安排才是,你若是觉得无趣,只去找你姐夫说话。”
辛氏指着儿媳妇,笑着给曲映悬支招,“你是个博学多识得好孩子,潜移默化的,也叫你姐夫多闻些书味儿,少跟外头那些混账小子吃酒耍乐。”
她这话,听着是在骂儿子不争气。
实则是告诉曲映悬,他姐姐如今掌家,半点儿没受委屈。
曲映悬书读得多,脑子可不迂腐。
辛氏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嘴上的奉承也是顺嘴而来:“怪不得人常说,天下父母多自谦,出门时我母亲叫我多跟着姐夫学着说话办事,又嫌弃我笨嘴拙舌,不甚讨喜,如今听夫人反倒念着姐夫不腻在书堆里。”
他眉梢上扬,笑眼明眸:“要我说啊,我跟姐夫都是好的,我在夫人这里听了夸奖,回头叫姐夫姐姐家去,也听听我母亲的夸奖才是。”
听旁人夸自己儿子,辛氏自是高兴。
连一旁的春姑姑都乐地抿嘴,插言道:“没见舅少爷前,我只当书念得好的孩子嘴巴不巧,今儿才算是涨了见识,知道了这天底下还真有十样全能得厉害人物呢。”
辛氏也点头认同:“跟他姐姐一样,都是好孩子,独咱们家永昌,是个事事都要人操劳的。”
似是想起什么,辛氏说着,脸色缓下,跟身侧问道:“世子爷呢?他小舅子来,他这个应姐夫的,怎么不出来照面?”
左右丫鬟面面而觑,谁也不敢吱声。
就连春姑姑都抿紧了嘴唇,不多言语。
还是曲妙妙上前说话,解了眼前的尴尬:“他一大早就嚷着要带着映悬各处去玩儿了,偏不巧,冯家来了消息,说是他家少爷摔断了腿,喊他过去探病。”
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辛氏也知她是随口杜撰的,抿着唇,冷哼一声,嘴上仍是圆了场面。:“这回就饶他一次,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话,等你姐夫回来了,我教他多吃两杯酒,给你赔不是。”
“瞧您说的,他又不是外人,哪里值得。”曲妙妙笑着应声。
又闲话几句,辛氏推说身子乏了,曲妙妙才带着曲映悬出去,往香雪堂去说话。
“你姐夫早早就叫人去把绿橘洲收拾出来,就在隔壁那处,院里引了活水环绕,临街给你另开了一角小门,平日里有个什么事儿,也方便进出。”
曲妙妙在沏新茶,顺带将住处安排一并跟他讲了。
曲映悬乖巧的与她对坐,捏着手中的玉爵杯,吃了一口,点头称赞:“还是阿姐沏出来的茶甘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