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然说要带我去G市玩两天。最近G市有一场名流宴会,主持宴会的老板是郑家然认识多年的朋友。郑家然收了请帖,自然要去捧场。 邀请郑家然的刘总说要请郑家然帮忙参考一个项目,我不懂那些,郑家然让我在房间里等他回来。 我一个人吃了早饭,没两分钟手机响了,我扫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才按下通话键,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一个男人凄惨地哀嚎:“小言!救救叔叔!救救叔叔!” 我一愣,下意识将手机远离耳朵,那边的哀嚎声却变成了一个粗犷地声音:“想救苏安国就立刻来G市的[流光]。” 对方扔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我怔怔地看着手机,许久才堪堪反应过来,刚才向我求救的人居然是叔叔。 我不想理会苏安国,我不是圣母。即便苏安国对我有养育之恩,但苏安国当初狠心把我卖进[华]会所,毁掉我的一生,这不能得到原谅。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里是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我拿起座机按下酒店前台的电话,刚要点茶饮,却突然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我一般都在C市,[流光]的人怎么知道我来了G市? 酒店前台的客服在电话里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声,“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回神,含含糊糊地说了句:“算了,没什么事。” 我的心里有些莫名地情绪,那种情绪带着一些恐慌,我说不上来。 良久,我起身穿上外套,拿起包几步小步跑出房间。出门电梯,从九楼到大堂,我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紧锁。 出了酒店,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您想去哪?” 我说:“[流光]。” 现在是白天,[流光]是夜/总/会,白天出入夜/总/会的女人一般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司机斜眼扫了扫我,没说什么,但表情里都是不屑。 车子一直往南开,几个路口之后的拐角向西又转了个弯才进入了G市的红/灯/区。在这一片,各种俱乐部、KTV、酒吧、洗/浴/中心比比皆是。 这一带并不入流,来这一带找乐子的基本都是些社会上的普通年轻人。像郑家然那样的人物根本不会光顾到这里。 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从皮夹里拿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说:“不要停车,车子行驶缓慢些,靠近[流光]后绕一圈再回来。” 司机一见这么多钱,足够他跑趟长途了,对我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说:“您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我是本地人,这地方我熟,要不我帮您介绍介绍?” 我问司机:“你知道[流光]的老板是谁吗?” 司机点头,说:“知道,道上人称龙哥,是这一片的地头蛇。” 我微微皱眉,号称“龙哥”混黑/社/会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知道是哪个“龙哥”? 我问:“真名知道吗?” 司机摇头,“这个真不知道,咱小老百姓的,哪敢招惹那些人。” 我就不说话了,我从车窗看出去,看到了那家叫[流光]的夜总会。入口处非常狭小,有一排黑色的台阶通往里面,台阶上好像洒过了水,湿漉漉的。 车子缓缓地与[流光]擦过,司机按照我的要求又绕到了[流光]后面。那里有一排垃圾桶,垃圾桶的尽头有一扇门紧闭。 我把这些都记在心里,车子已经又缓缓地绕回了[流光]正门。我下了车谨慎地踏上那一排黑色的台阶。有两个保安出来拦我,说现在不营业。 我跟两个保镖说:“我找苏安国。”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带我进去了。 [流光]的内场也并不豪华,土豪金的装饰不仅没有提高档次反而使整个会场更像是暴发户。 我在保安的引领下走进一个房间,还未推开门,就已经听到男人的哀嚎声,然后,浑身是血的苏安国映入了我的眼帘。 房间里本来就乌烟瘴气,加之血腥气,我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 苏安国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我,拿我当救星,不停求我救命。苏安国已经被人砍了七根手指,此时此刻,他用仅有的三根手指去抓我的鞋。我陡然退后一步,苏安国落了空。 引我进来的保安在一个身上有纹身的男人耳边低语几句,男人立刻看向我,指着苏安国对我说:“你叔叔欠了我们三百万,给你一天时间,凑不齐钱,就给你叔叔准备棺材吧!” 我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他,可否行个方便?” 纹身男骂了一句,“行个屁方便!你要么给钱!要么滚蛋!” 我从包里拿出一叠红票,一万整,扔到桌子上。“这钱算是请大家的酒钱,我就问他几句话。”顿了顿,“这是在你们的地盘,我一个弱女子耍不出花样,也带不走他。” 纹身男似乎没想到我出手这么大方,他拿起那叠红票在手里颠了颠,想来我一个女人也的确不能怎么样,便一挥手,一屋子的人都出去了。“好,老子就给你十分钟跟你叔叔叙叙旧。” 门开门关,“砰砰”两声,屋里就只剩了我和苏安国。苏安国的脚筋好像被人挑断了,他只能靠着胳膊当支撑点向我爬过来。他哭求:“小言,救救叔叔!救救叔叔!” 我的脸色很冷漠,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安国,脸上没有任何感情,我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苏安国顿时慌了,说:“小言,你别这样对叔叔!叔叔好歹把你从小养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言,你忘了吗?当年咱家里穷,叔叔为了让你吃好饭,去超市里偷人家的鸡腿,还被人家打断了一根肋骨。你忘了吗?小言……” 苏安国泪声涕下,我也微红了眼眶。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没忘。 我从小失去父母,叔叔就是父亲,婶婶就是母亲。那时候表妹还没出生,叔叔和婶婶把我当亲生女儿疼。那时候家里虽然穷,但叔叔还没染上赌/博。叔叔不算是个好人,但心不坏。他虽然有些小偷小摸地坏习惯,但除了给他自己偷包烟之外,大部分都是给我偷吃的。 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孩子在吃鸡腿,我馋得不行,叔叔就去超市里给我偷。结果被人家超市保安发现了,原本也没想动手,可叔叔拿着鸡腿就跑,说什么也不给人家放下。三四个保安把叔叔打了一顿,断了一根肋骨。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管叔叔品行如何,没有他,我活不了,更长不大。 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因为他对我有恩,我就要成为他这个无底洞的牺牲者。 我不着痕迹地用手抹掉眼角的泪,语气淡淡地,“我记得你以前只在C市赌/博,怎么这次赌到了G市的[流光]?” 苏安国老实说,他并没有来[流光]赌/博,他是在C市输了钱,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转手到了这里。 我眉头微皱,紧接着问:“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苏安国说:“昨天,昨天我被人蒙着眼带到了这里。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这是哪,直到他们给你打电话提起[流光],我才知道这是G市。” 我的心猛得一沉,这实在是蹊跷。昨天是我陪郑家然来G市赴宴的日子,怎么我前脚刚来G市,苏安国后脚就被人绑了过来? 苏安国见我不再问话,他连忙把话扯上正题,“小言,救救叔叔!叔叔知道错了!你救救叔叔吧!” 我说:“我不是不想救你,但我没有那么多钱。” 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 苏安国连忙道:“你可以问郑总要!郑总有的是钱!区区三百万他不会放在眼里!” 我脸色骤变,刚才在心里的那一抹亲情瞬间荡然无存。我冷笑着,随即放声大笑,我一脚踹开苏安国,怒声道:“你还有脸给我提郑家然?呵,是,区区三百万郑家然是不会放到眼里。可我算个屁?!我只是个婊/子!你当初卖我卖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没数么?你觉得我还能再值三百万?!” 我这话说得极为难听,苏安国整个人一怔,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 良久—— “小言,叔叔……叔叔对不起你……”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一滴,冰凉冰凉地划过脸颊,砸到地上。 我夺门离去,听到身后不远处的纹身男扯着嗓子吼:“娘/的!你/他/妈什么时候拿钱来赎?!” 我不曾理会,我一直跑一直哭,脚步从未停下。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不出为什么,也没有为什么。 跑出一条街,迎面一辆卡宴开了过来。卡宴在与我擦肩时突然停下,是急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引起一阵刺耳地响声。 卡宴的驾驶室窗户落下,驾驶室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唤了一声:“小言?” 我脚步微顿,但我没有回头,下一秒,几乎是本能反应,我一路狂奔,落荒而逃。 这里的马路很窄,是单向直行道,车不能从马路中间掉头,更不能逆行。 我一口气跑出两个路口,直到我跑得呼吸不顺,我才踉踉跄扶着马路旁边的一棵树,一手轻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