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宁一手捞起小短腿跑不快的绒绒,一边拉着她跑得飞快。盛郦不过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少女,没几步就跑得气喘吁吁。
待回过神来,身后那群人已经被甩开,她连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一把抢过绒绒,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此时几人正藏身在一条小巷子中,季长宁探身出去观察许久,见到那群人不再追来,这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表妹勿怕,只是一群聚众闹事的贱民罢了,此时我已经把他们甩开,待会儿我们从后门回去便是……”
盛郦却是不信他这说辞,方才那群人中男女老少都有,而季长宁是高高在上国公府世子,他们怎么会搅和到一起去?其中必定有事瞒着他们。
她抱着妹妹站远了些,厉声道:“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把今日的事告诉外祖母去!”她平日不说话时看着温婉沉静,此时柳眉倒竖,一双翦水秋瞳略含愠色,竟叫人不敢直视。
果然,此话一出,季长宁立马连连求饶道:“还请郦表妹高抬贵手,千万别告诉祖母!前阵子七叔不是调兵进京了吗,那群人就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和他们的家属,这群人不满意军中发的抚恤,这才集结起来上门闹事!就是群贱民罢了,表哥不出几日功夫就能处理好的!”
“你负责调配粮草,伤兵抚恤一事又怎会找到你头上来?”事关陆临江和军务,盛郦才没那么轻易被他糊弄过去,抓住他话里的漏洞毫不客气质问道。
“这……这……”季长宁哪里想到表妹竟比那些官场上的人还难缠,他也不过才刚刚开始在官场历练,一时竟被她问住,脑门上直冒热汗,连话都说不清楚。
“略略略,表哥肯定是欺负人家了。”绒绒从盛郦怀中探出头来,朝季长宁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虽然她年纪小听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见他这幅样子,跟自己犯错被姐姐教训时支支吾吾的样子一模一样,就知道表哥肯定没干好事。
盛郦冷哼一声,“你不说就罢了,想来太太和祖母总有让你说的法子。军务上的事,岂能儿戏?别打量着七叔不在,你就可以糊弄,待七叔回来之后,看你还怎么糊弄!”
季长宁知道最近表妹和七叔亲近,一听她把陆临江这尊大佛都搬出来了,再也不敢有半点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交代了,“城中粮草本就不多,被运到前线去更是所剩无几,那些伤兵的抚恤粮草,我就想着可以稍缓一缓……”
“所以你就克扣了伤兵的抚恤粮草?”盛郦不可置信道。
“不是不是,我还是想方法足量发了下去,只是底下人弄虚作假,掺了些米糠砂石进去……”
真是岂有此理!盛郦一甩衣袖,冷冷丢下一句:“趁着伤兵们还没闹到外祖母跟前去,叫整个国公府跟着你蒙羞,季大人,您还是快些补上缺漏吧!”
说罢利落地转身离开。
季长宁在原地气愤懊恼了许久,又不敢前去追她,只能垂头丧气地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而待两人都离开这条小巷子后,拐角阴暗处却走出来两人。
为首一人虽身着暗色普通衣裳,两眼却锋利如剑,直直盯着盛郦离开的那个方向,略显薄情的唇勾起一丝兴味十足的笑意。
原本以为是陆临江身边的宠妾,连北上都要女扮男装带在身边,谁想竟不是?
“主子,那人应当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女子应当是府上的表姑娘。”在他身旁的侍卫道。
他们听说此地有太子的消息,乔装打扮暗中北上,谁想竟听到国公府的世子和表姑娘在此处吵架。这表姑娘倒不似一般闺阁少女,反倒句句在理,竟把国公府世子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表姑娘?赵凛没想起国公府何时多了个表姑娘,只想着她方才的一番话,若有所思。
*
盛郦知道季长宁绝不敢把此事闹到老太太跟前去,见这几日都没人再来闹事,又托老船夫前去打探消息,知道抚恤金和粮食已经如期发放到伤兵手中,遂放心下来。
她想起那日顺手救下的溺水少年,听老船夫说他醒来后一问三不知,恐怕是被家人抛弃才落水流浪至此。
不知为何,少年的身世令她想起前世漂泊的自己,亦是如此无依无靠,她心中稍软,决定前去看望一番。
因前线捷报不断,城中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物资自然也跟着流通起来。再来因她前段时间立了小小的功劳,得了老太太宠爱,盛郦在国公府中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她要什么东西,下人都能极快找来。
这日她去库房中挑了些药材,准备给那少年带去。她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活,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见到她前来,正在院中打磨新船桨的老船夫放下手中活计,笑道:“小娘子,你又来了!我这处没怎么收拾脏得很,可别弄坏了你的衣裳!”
“阿公勿要客气,我来瞧瞧那小公子,这些日子劳烦阿公照顾,他可好些了?”盛郦婉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