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妈妈进来,宁栀如蒙大赦,起身再拜,兀自告退。
“大晚上的练什么舞?”孙公子瞪向顾妈妈,“爷可是付了钱的!”
顾妈妈不敢开罪他,小心翼翼赔笑:“要不您看这样,我让鸢尾和合欢过来伺候您,价钱不变,您今夜若想留宿,也可住在明月楼。”
眼前小花娘只可远观不能亵玩,孙公子心痒的厉害,浑身燥热,到底点头同意了。
宁栀抱着琴出门,转身正要走,却被顾妈妈唤住,“楼下有恩客等着见你。”
有恩客等着见她?
一想到刚才孙公子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情形,宁栀仍然心有余悸,央求道:“妈妈,我身子不舒服,今夜想早些休息。”
“都卖身进了花楼,还矫情给谁看!”顾妈妈啐了口,不由分说将她拽下楼。
顾妈妈的话如一根刺扎入心里,宁栀忍不住战栗,如果再不尽快想办法脱身,她迟早要供人玩弄取乐。
走到雅厢外头,顾妈妈总算松开她的手腕,挤出笑容,“阿栀啊,你是个有福气的,妈妈我在淮州做了二十年生意,还没见过谁出手这么大方。将来过上好日子,千万莫要忘了妈妈和楼里的姐妹们。”
宁栀还没弄清楚状况,被用力顾妈妈一推搡,跌跌撞撞闯入雅厢。
八仙桌前,坐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听闻动静,他收起檀木扇骨纸扇,向门口看来。
视线交汇那瞬,宁栀面上血色尽失,浑身冰凉,手脚虚软无力,仿佛又回到跳江那天。
“砰”地一声,怀中古琴掉到地砖上,琴弦齐齐应声而断。
为什么裴行舟会出现在这里?
她转身想要逃离,可房门已经被顾妈妈锁上了,身后,那男人忽然开口,“三月初三,同福客栈,宁姑娘救了我。”
“我醒来时姑娘已经走了,好在店小二将你留下的东西转交给我。”裴行舟取出银镯放在桌上,“多方打听才知,宁姑娘是明月楼的人。”
原是来报恩的,宁栀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冷静思索应对之策,“我救公子,是出于善心,并不图什么,您无需放在心上。”
裴行舟却道:“我暂时不便告知身份,但家中略有一些薄产,身边也缺个侍奉的人。”
宁栀心中大惊,即便前世,也是跟随在裴行舟身边半年以后,他才终于点头让她留下。为何今生她与裴行舟仅见了一次,他便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指甲陷入掌心嫩肉,她抱着断弦的琴,声音笃定,“多谢公子厚爱,但我出身低贱,高攀不起公子。”
这番话在裴行舟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味,她父母都已亡故,与他又只有一面之缘 ,想必是担心所托非人,才会故意推辞。
“若公子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先退下了。”宁栀脸色雪白,勉力盈盈一拜,“同福客栈的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当日救您,也是无心之举。”
说完,她毫不犹豫打开房门,身后男人低声道,“宁姑娘,请留步。”
裴行舟开口挽留那瞬,宁栀习惯性停下,过了片刻反应过来,抬脚迈过门槛,抱着琴继续往外去。
她已经表明态度,恩情不重要,更无需他记挂心上。按照这男人一贯的冷清性子,想必不会再做纠缠。
宁栀快步上楼,只想躲开裴行舟,慌乱中撞上一个衣衫不整的郎君。
孙公子醉醺醺倚在阑干前,轻佻地抓住她,“宁娘子这是练完舞了?正好来陪爷喝一杯。”
宁栀奋力推开那肥胖身躯,却被孙公子捉住手腕,按在阑干前。
周围聚着看热闹的人,甚至有人开始起哄,“亲一口,亲一口。”
鼓舞声中,孙公子果真低头作势要吻她。
眼看那肥腻双唇就要压过来,宁栀一阵恶心,想开口喊人,却犹豫会不会把裴行舟招惹过来。
突然,一把马刀刺穿孙公子的肩胛骨,他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滚到地上。
宁栀震惊地看着眼前景象,尚未从惊惧中缓过神,裴行舟提刀上前,帮她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而后,他肃着脸,一脚将昏死过去的孙公子踹下楼梯。
人群爆发尖叫,争相逃窜,像是沸腾的油锅里溅入一滴水,整个明月楼顿时乱了套。
顾妈妈跑过来,支使小厮把昏死过去的孙公子抬去看郎中,嘴里狂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安顿好孙公子,才顾得上眼前这位杀气沸腾的贵客。
“让你照看好她,你便是这样照看的?”
顾妈妈心虚地解释:“公子误会了,是这郎君喝醉酒,冒犯了阿栀……”
说到最后,顾妈妈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编撰不出借口了,旋即提议说:“阿栀的房间便在左手边第二间,公子可要进去小坐?”
出乎意料,裴行舟没有拒绝,而是冷冷道:“带路。”
宁栀揪着衣角立在原地,顿觉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