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岩撩起眼皮淡定调侃:“这都不认识?”
云清望着触碰过落叶的指尖,那股软绵绵的触感犹在指上,茫然问道:“这是什么?”
“吸血的虫子,地里很常见。”林崇岩一面说,一面已撸了裤管。
云清生养在侯府,自然没见识过水蛭这玩意儿的厉害,她盯着那几只黑乎乎的虫子细看,才看出来它们身躯的一起一伏。
“难道在地里,还要被这东西咬吗?它就这么一直盘着?”她问道。
林崇岩道:“只是几只,你还看得见,若是看不见的,钻你身子里去了,没日没夜地吸你的血,那才完蛋。”
云清瞥了一眼嘴角含笑的林崇岩,分明就是在逗她,她也嗤笑出声,拿了匕首出来。
“尽知道诓我。”她把匕首递过去。
林崇岩接了匕首,又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免得遮挡视线。
刀尖一挑,一只水蛭就被挑落下来,云清还没来得及去细看水蛭的另一面,它就被刀尖又挑回稻田里,如同石子击湖一般在水田里击出泥花。
再望去,水蛭吸血的地方慢慢渗出血包来,一点点划落脚踝。
“你怎么知道怎么多?”云清想他又会插秧又知道这古怪的吸血虫子,对农家的生活熟悉一般,只出神似地问道。
“知道什么?”
云清用目光扫了扫面前的这一大片水田:“知道这些。”
林崇岩淡淡道:“我生在乡野,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
说着,又挑落一只,让腿上渗出更多血包。
啊。云清想起来了,他说过他生在江南,家境贫寒被父母卖到王府的事情,又说过什么家里的地,家里的水牛什么…往日的事被他轻飘飘地一带而过,好像与如今隔着一层迷雾。
云清问道:“你腿上的那几处旧斑,是不是就被这东西弄得?”
林崇岩只淡淡:“也有在襄王府时被竹条抽的,被热水烫的。”
云清一怔。
既然被卖了身到了府上做最低等的宦人,就连人也算不上了。初几年什么脏活累活,血泪侮辱,都难免经历。这不是专门针对林家小子的,是针对所有最底层的奴仆。
林崇岩拉好裤腿,转身上了土道与云清并排坐下。云清还低垂眉头轻拧眉心,似乎没注意到身旁的变动。
“也就是初几年这样,后面跟着师父学了些伺候办事的本事,又跟对了主子,有了些权势,自然就不用再受这种苦。”
“不过换了旁人去受。”
林崇岩淡淡说道。
“怎么换旁人去受?”云清问。
“有人的权势上来,就有人下去,上来的人是一定要踩着下面人的头,把他们给踩到地里去。有起有伏,自然就总有受苦的人。”
云清转过脸来:“做下人就得这样么,一个踩着一个。”
林崇岩道:“主子也一样。”
云清明白了些。奴才都是跟着主子动,是主子手上的刀,为着让主子手上不沾血,他们的手上就得沾血。
当年襄王在王府里的时候,也是要和老襄王的其他儿子们斗,便需要林崇岩这样的奴才做事。林崇岩够狠,就能把事情办成,就能让其他人跌下来,连同他们底下办事的奴仆们一起跌落在地,偏偏跌落在地还不够,襄王手下的那群人,还要狠狠踩一脚,不为别的,只因这狠戾是长年累月就形成的,想要温和,想要怜悯,也做不到了。
林崇岩起身,伸出手放到云清跟前:“时候不早了,别在外面坐着,我扶你回去。”
云清心中忽地感慨,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抓住他的手站起来。
“看来腿快好了。”林崇岩低头望着她的双腿。
云清道:“是,再过两日就能回城里,实在不行,再看看周边农家有没有牛车能借来。”
她小心挪着步子一点点走回屋子里,沿着炕边坐下来。林崇岩松手后转身便要出去。
“唉。”云清唤道:“你做什么去?”
林崇岩指指沾满泥水的腿:“总得出去洗洗。干了一天的活身上也得臭了。”
这么多天了,确实一天都没洗过澡,云清在老农家里的一方逼仄天地里转悠,就是看不到任何可清洗的地儿。她没办法只能忍着,忍了这许多天。
此刻林崇岩的话让她惊奇:“你是要去哪儿洗?”
林崇岩勾着唇角:“外面可有条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