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从土炕上坐起来,掀开被褥,露出下身的双腿。
木板和绷带还缠在左腿上,看起来与几日前无异,但她自己知道,腿部的疼痛正在消退,她已经能够小心地动一动腿部的肌肉。
多亏了钟大夫上山采的草药与极好的正骨手法,才让断骨日渐复位。
她刚坐起来,李老农就掀帘进来。
“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他连忙招手,搬过来一条板凳放过来,顺手把背篓里的一筐草药放下。
云清望着这一筐满满当当的草药,惊奇道:“今日竟是您去山上采的么?”
老农憨憨地笑:“本来钟大夫要来的,我没让,就看着上次他指的那些草药,到山上采了些过来,感觉和钟大夫说的也差不了多少,就是我年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不知道有没有错的,还得请钟大夫过来认认。”
云清心下感动:“也太劳烦您了。”
老农摆手:“这有甚?庄稼人生来就是干活的,一天没活干还干着急,总得找些体力活来做。”
现在这个月份正是插秧播种的季节,怎么会没活干呢?
老农边擦汗边朝外面努嘴:“你男人在外面帮我干呢。我都说了不用不用,他啊,就是不听。”
他说的是真心话。一根银簪子就能抵得上他一辈子赚的了,他只是收留了两个人,杀了几只鸡,就能得到这么一个宝贝,晚上在炕上睡觉都能笑醒。一定是前半生过得太苦,没了妻子又没了儿子,贫苦半生终于在晚年得了上天的垂帘,才有了这样的结果,他感恩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再接受额外的扶助。
他揉着眼睛在逼仄的屋里来回转悠,絮絮叨叨说着林崇岩非要帮他插秧,细皮嫩肉的怎么会干这事嘛,晚上可得再杀只鸡给人补补身子,之类之类的。
絮絮叨叨语无伦次无所适从,就是上了年纪朴实庄稼人的样子。
云清撑着身子下了床,微笑着扶住揉眼角的老农,劝慰:“没事,他要做就让他做吧。”
正好她也好奇林崇岩怎么放下身段去干种田的事,他这么个远居朝堂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怎么种田?
于是她撑过前几日林崇岩砍了两根树枝做的拐杖,一蹦一跳地走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秧田,一排排绿色的小秧苗立在泥地里,从泥水中探出头,弱不禁风颤颤巍巍,好似一个个脆弱的小娃娃。
这群小娃娃里,赫然立着一个高高的身影。
外袍系在腰上,里面只套了件单薄的麻衣,一看就是从老农家里为数不多的衣服里扒出来的。
他正弯腰,一手一个,十分麻利地给地里插上秧苗。
手法娴熟,竟不像是那种高官权贵能做出来的。
“林崇岩。”云清刚惯性地叫出口,就被他这熟练的插秧技巧给惊住了,下一句话便停在嘴边。
斗笠抬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张脸,鬓角边还挂着几串汗珠,但他也不粗喘,面如平湖地看过来。
“起来了?”他道,目光朝云清腿上扫了扫:“今天腿怎么样了?”
“感觉更好了一些。”云清撑着木杖过来,沿着土道走过来,接近林崇岩的时候,后者跨出一步,顺手扶住她让她慢慢坐在地上。
“小心弄脏裙子。”他道。
“不要紧。”云清坐正了位置,正好能平视到秧苗丛中林崇岩卷起裤腿的一对线条流畅的小腿。
她以前没注意过,这人的皮肤竟然同她一样的白,只是这浅肤也将一块块久远的疤痕衬得显眼。
几处斑驳不像是刀剑练武留下的,倒像是擦伤或是叮咬的印记,只是时间太久已有淡化。
云清盯着这斑驳看,一时忘了回避目光。
然后就被林崇岩嘲笑道:“看些什么,女儿家的也不害臊。”
云清避开目光,别了脸过去。
林崇岩停了手里的活,从秧苗丛里挺直了腰板,湿泥攀上双腿双臂,一向爱干净的他这回倒不在意了,只扔了一把未插的秧苗上土道,然后抬了一只脚出来。
云清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帮着插秧了?”
林崇岩轻飘飘道:“看那老人也不像是个好筋骨的,年纪大了一天能干的活有限,正好庄稼又得这几天播下去,我想着他不一定来得及就顺手帮一把。”
云清侧目:“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心了。”
林崇岩含笑:“我怎么就不能好心。再说这几日还得靠他帮忙找大夫上门,你好得快了我才能早点出去。”
他边说边捡起一块麻布来,在小腿肚子上拍了拍。
泥水被拍离了些,浸在泥里的脚踝显出原本的底色。云清这才看到,他抬起的右腿靠近脚踝的位置上,粘着几片黑色的细长叶子。
“唉。”云清好奇,怎么会沾上了落叶?她没多想,就伸出一根指头想把那落叶挑开。
指尖触上,却是软软的触感,黑色的叶子突然动了动,让云清一惊,立马缩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