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二章(1 / 1)人人有点神经症首页

初恋这种事,有人可以把它当做生活的调味剂,有人却把它当成了一辈子的执念。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珍贵,也越是无法放手。就像张爱玲说的那句经典台词:“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天堂总是在别处,但生活却不在别处,它在我们实实在在的脚下,若总是抱着这样一种自己假想出来的幸福和美好,恐怕得到的不会是满足,而是越来越多的空虚和失望。    袁希灿无法确定,那个男生最后到底会不会跟他的现任女友分手,但从薛娅婷的叙述中看来,一个经历过海外留学的高级知识分子,至少分得清利益,分得清利弊得失,所以他才没有选择留在A市工作,也没有选择薛娅婷做他的女朋友。    也许在他看来,这里承载不了他的追求和梦想。    那么薛娅婷呢?以一名旁观者和局外者的身份看来,袁希灿发觉薛娅婷无论从情感上还是从认知上还停留在过去的那个自己——那个跟初恋男生度过了一段人生中最浪漫最纯粹时光的自己。没错,男生很优秀,也喜欢过自己,但人都是会变的,也最终是要长大的,很明显,那个男生已经长大了,可薛娅婷似乎还没完全长大。    傻傻地等待一段永远不知道会不会实现的爱情,甚至拒绝了身边所有可能的机会和缘分,值得吗?或者说,将来不会后悔吗?    袁希灿觉得,她有必要点醒身边的这位女生。    但是有时候,点醒别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人也不见得愿意接受这种“点醒”。    “你……”薛娅婷明显没料到她会对她说出这么直率戳心的话,一时呆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像个木偶似地僵在了半空中,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诧和仓皇。“你说什么?结婚喜帖?”    空气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袁希灿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薛娅婷先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后才“腾”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他会跟人结婚,但新娘不是我?”她无法克制地抬高了音量,声音又惊又怒:“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哪一点得出这样的结论?你知道多少,就对我们之间的这些事指手划脚……”    袁希灿并没有急着回答她,反而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她将心里所有的话和情绪都发泄完。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才来找你说说心里话,”薛娅婷显然并不想听到有人否定她的这段初恋往事和那个被她放在心里深处念兹在兹的男人,对她而言,否定这些就是否定她自己。“结果……你连过程都不问就说要我面对现实?什么现实?我要面对什么现实?”她越说越红了脸,显然十分激动,对她也充满了不满。    袁希灿并不意外她有这种反应,依然只是淡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耐心地等她情绪激昂地把话说完,这才朝她弯唇一笑,“过程?你不是把每个过程都告诉我了吗?你们的高中、大学、毕业、工作,这些难道不是你们的人生轨迹?”她问她。    薛娅婷一怔,愣了一下。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你们两个人各自的经历,”她的语调沉稳而简洁,仿佛透着一种不自觉的信服力和感染力,“高中的时候你们认识了,然后彼此产生了好感,你以为会和他在国内读大学,然而事情在这里发生了变故——他按照家人的安排,出国留学了。”    薛娅婷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木着脸默默地听着。    “你的那位高中同学在国外读完了大学,认识了他现在的女朋友,还在学业完成以后回国找到了工作,”袁希灿每说一句都稍稍停顿了一下,刻意给人留下一点思索的空间,“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在按照自己的人生规划进行,似乎每个过程都在实现一次转换、一次提升,而你呢?”说到最后她忽然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薛娅婷。    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女生几乎是本能地表情一凝,屏住了全部的呼吸。    袁希灿的语气忽然变得毫无温度,甚至有些冰冷:“你上了大学,谈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恋爱,你认为这是因为那些男生都比不上你的那位初恋,然后你开始觉得不会有适合你的人出现,除非那个人是他。”    薛娅婷无措地抬起手,她想阻止她说下去,想大声反驳她说错了,但诡异的是,她居然发现自己除了无力地摇头闭上眼睛,竟吐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你也想过上正常的生活,”袁希灿像无视她脸上闪过的那一抹迷惘和痛苦,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和其他所有的女生一样,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你本来也可以拥有一段很幸福的人生,但是你的时间忽然静止了,在他给你打来电话的时候,在他用一种既亲密又遥远的距离向你发出讯息的时候,你开始忍不住进入另一种幻想——你和他会不会像幸福童话那样拥有一个你所期望的结局?”    她在说着这些的时候,不经意地发现薛娅婷的眼角竟然湿润了,她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垂下的肩膀隐隐耸动。    袁希灿微一挑眉,她没想到薛娅婷倒是很吃煽情的这一套,看来她的心理疏导效果不错。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一直联系你?”递过一张纸巾给她,让她平缓了下情绪,袁希灿忽然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正在拿纸擦拭着眼角的薛娅婷顿住了。    “既然对你这么念念不忘,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你当他的女朋友?”她又抛出一个更戳心窝的问题,“就这样关系不明地暧昧着,有意思吗?”    薛娅婷的反应完全是一片茫然和困惑。    “你见过他,也跟他说过话,是吧?”她一步步地引导她进入自己设计好的语境里,“你回忆一下,他每次给你打电话一般都是在什么时候、你们一般会聊多久?每次结束的时候是谁先提出的再见?”    薛娅婷垂下眼睑,陷入了思索。她记得上了大学的那时候每隔几天她都会接到那个男生打来的电话,刚开始时她既兴奋又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觉得有这么一个男生在远方不时地惦念着自己,好像是一件很幸福很难得的事,于是她就变得习惯了他打来的电话,也习惯了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寄托着这么一段感情。    她始终觉得,那个男生其实并没有离开她,他们的心是联系在一起的。    “是那个人,对吧?”袁希灿根据她的表情,给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在什么样的背景、处境和心情下给你打的电话?他那时人在国外,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学业艰难,也许正是他人生最孤独最困难的一段时期?或者,他在那里过的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国内的生活,他感到空虚寂寞、无法适应,于是他想到了你?”    薛娅婷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也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种可能,她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人的直觉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尽管没有人告诉过她正确答案,甚至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忽略那个答案,可是当它真的冲破大脑的迷雾呼之欲出的那一瞬,她下意识地就明白了什么是真实的答案。    她不知不觉地就想起了那一通通他在早晨或者半夜打给她的电话,还有她一条条发给他而他经常没有及时回复的消息——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是不能耽搁、要珍而重之地对待和收藏的;所有她给他的都仿佛被放在了一个次要一点的位置,而她,早已习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等待,习惯了他的忽略、他的解释……甚至连他回国,她都没从这种习惯中调整过来。    她还以为这是他们之间无法避免的一种阻隔,因为他在国外,可是现在,他都已经回来了,她还能告诉自己,他是真的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的吗?    真正想要在一起的人,不该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有时候人在受到挫败的情况下,会自然而然地寻找某种心理补偿,”袁希灿微微吐出一口气,朝她笑了一下,“如果这种代偿能填补人们在生活中的不满和挫折,那么人们会很容易沉迷在这种代偿中,甚至有时候,它还会给人带来激励的作用。”    薛娅婷却一脸受伤地看着她,“你是想告诉我,他每次联系我,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某种心理补偿?”那她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工具吗?    “重要的不是他为什么要联系你,而是你该怎么去看待你们之间的这段关系?”她好整以暇地朝她耸耸肩,“对于一个目前有了女朋友的初恋,你觉得再对他保持一种不理智的幻想,你会得偿所愿吗?”她问她。    薛娅婷眼神茫然。    从一段自己沉迷了多年的感情中脱离出来是很困难的,袁希灿十分理解此刻薛娅婷内心的失落与自我怀疑。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游戏,”明白这种情感疗愈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袁希灿思忖了半晌,最终朝她缓缓一笑,提出了一个建议——“现在那个男生你以后不要再叫他的名字,你可以给他起一个类似宠物的昵称,在你的心里他就是你的宠物了。”    将自己的初恋变成一个喜欢的宠物,这算是一种角色转换,也算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    “宠物?”薛娅婷愣住了。    “没错,”袁希灿笑容依旧和煦,语气自信而坚定:“你可以照常接听他的电话、接收他的消息,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这只是你的宠物,你是怎么对待宠物的,你就怎么对待他。”什么是宠物呢?寂寞了就逗逗它、忙碌了就甩开它、它乖就给它奖励、不乖就给予惩罚。    但永远有一样——宠物只是用来供你取乐的对象,而绝不可能是你的人生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