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娅婷恹恹地去了。 从袁希灿这里她并没有得到自己预想的结果,不过她的话对她也不是毫无作用,薛娅婷听了她给她的那些建议后,虽然一脸诧异显得不知所措,不过也倒是没有一口拒绝,只是含含糊糊地问了她几个问题,然后态度模棱两可地对她点点头,捧着饭盒告辞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袁希灿一语不发地目送她离开了调解室,不觉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困扰,原本在她眼里,像薛娅婷这样的女生应该是万事无忧的天之骄女那种类型的。 就跟隋欣那种差不多…… 一想到隋欣,她不禁又愣了一下。她还记得隋欣是如何背着自己的堂客私自出租他的房子的事。 无论怎么看这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一来在她的既定观念里,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一般要多么厚颜无耻狡猾猥琐,才会占自家亲戚的便宜?但隋欣完全不像是这种人啊!二来真要做这种事,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缺钱才把脑筋动到了别人的头上,但隋欣是什么人?据她所知,她并不是一个缺钱的人。 难道她看到的这些都是假相,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袁希灿思忖着,忍不住再次趁空给她打了电话,然而隋欣那边的手机依然无法接通,她只能对着话筒一筹莫展。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袁希灿魂不守舍地开始收拾东西,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样?隋枫他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 她心里像有无数个热锅上的蚂蚁,搅得她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她想过隋枫会不会赶她走,让她在最快时间搬出他的房子,因为如果换作是她的话,她毫不犹豫绝对是会这么做的。隋枫是房子的主人,他要真的选择这么做的话,她和隋欣基本也无话可说。 可是,不管是作为一名出门在外的漂泊者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她都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坑了一把,然后又重新回到漫漫找房子的老路上。天橙雅居的环境真的太好了,她实在不想离开那里。 这大概就是典型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提上收拾好的包包,她满腹心事地走出了办公室,还没走几步,她便听见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一愣,一边想着会是谁打电话给她,一边伸手去接。 没想到居然是隋欣打来的,她一听她的声音差点都呆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袁希灿,你好吗?现在在哪呢?”依然是她那一贯意兴飞扬活力十足的语气,丝毫没有一点消失这么多天来的气短和心虚。 袁希灿顿时便站住了,紧抓着手机差点大气不敢喘一下,深怕一个恍神她便不见了。直听到隋欣在手机里连连喊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口道:“喂,你终于回话了?你现在在哪里啊?” 隋欣咯咯笑了几声,仿佛在逗弄她又像在安抚她:“你以为我在哪啊?坑了你就跑了?好了,我回来了,现在正往你那边赶,你现在还没下班吧?先等一下我。” 袁希灿和隋枫发给她的消息还有打给她的电话,隋欣在国外那边都看到了,这让她无比意外。她意外的是她的堂哥居然会那么巧地在她刚让袁希灿住进来他的房子时他就也跟着回来了,这个时间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中。 她的这位堂哥的确是一直常年待在国外的,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回来得少并不代表就不回来,所以如果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算好他的行踪是非常重要的。以前她在这一点上就做得不错,或者说,她在出租他的房子的时候就从未失手过,但没想到,她明明都算准了他会在两个月后回来,也才瞄准这两个月的空隙将房子出租给一看就经济拮据的大学同学袁希灿,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一接到他们发来的消息,隋欣顾不上和她同去国外旅游的男友便匆匆回来了。她倒不是害怕堂哥和袁希灿拿这件事找她兴师问罪,而是作为堂堂A大毕业的心理学系花,她的完美人设不能崩,她不能允许这件事给她的形象带来任何负面影响,而且她也不觉得这件事自己解决不了。 所以在飞快地思考过处理善后的办法后,她坐了最快的航班就回来了。 堂哥那边的工作她已经疏通了,现在就只有袁希灿了。 袁希灿发给她的那些消息她全看过,她刻意没有给她回复,任她自己去想象和思考,人在处境不利又走投无路或求助无门的时候,会变得精神不定意志薄弱,想法也最容易受到影响和干扰,所以她故意不接她的任何电话和消息,并且刻意等她在快下班的时候再过来找她。她觉得这是最容易说服她的办法。 听到隋欣说要过来找她,袁希灿明显震惊了,对着手机怔怔地好半晌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倒是隋欣泰然一笑,好整以暇地揶揄道:“你是不是有一大堆问题要问我?别着急,我马上会过来都告诉你的,待会儿你听了就都明白了……” 这话让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引颈往晴光街大楼的外面探出去。她不知道隋欣这话是不是别有深意,还是想告诉她她租隋枫房子的事还藏着什么内情?原本这应该是他们隋家自己的家务事,但她不幸阴差阳错地卷入了这件是非当中,所以看来她也有必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出大楼不一会儿,隋欣那辆熟悉的红色凯美瑞便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帘里,她不假思索地对着那辆车用力地招招手。 隋欣也瞄见了她,相当利落地找了个停车的地点停好车,然后下车锁好门款款地朝她走过来。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你刚下班吧?”隋欣笑语妍妍地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并敏锐地感觉到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了一下,隋欣眼神微微一闪,“走吧,我带你回去。”她笑道。 袁希灿表情不像很开心看到她的模样,反而紧颦眉显出一脸的凝重,“你那位堂哥说……不知道你把他的房子租出去了,他要我搬走怎么办?”她开口便问出这个困扰她的最大问题。 隋欣唇角微微上挑,一点也不意外她会问出这样的话。而这个问题她在心里也早就反复思量过了无数遍,早有应对。 “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散散步,我慢慢告诉你。”她抬手指了指周围附近不远的公园,吐出这么一句。 袁希灿一怔,傻傻地便跟着她往公园那边去了。 公园不大,不过中间有个古朴的木造凉亭,凉亭旁边便是一座小小的人工湖,此刻凉亭里基本没什么游客,隋欣径直便往那边去了。 “你见过我堂哥了吧?”她一边踏进凉亭一边开口忽然说了这句话:“对他有没有什么印象?”她望着袁希灿问,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袁希灿一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什么印象?我还能有什么印象……”她之前又没见过他,更不认识他。 隋欣弯唇朝她笑了笑,袁希灿形容不出那抹笑容的意味,“如果我跟你说,我那堂哥是个跟自己的家人正闹别扭的人,他在我们隋家一向独来独往,你会怎么想?”她进一步问道。 “啊?不会吧?”这个假设让袁希灿惊讶地眨了眨眼,她丝毫没想到隋枫居然还有家庭矛盾。 隋欣一脸推心置腹地点点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待在国外总不回来吗?”见旁边的听众一脸专注地倾听着她的话,她续道:“我这位堂哥说来经历有点不寻常,他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他家里人当女儿养的,他爸爸妈妈,也就是我三伯三妈特别盼望他是个女孩子。” “什么?不会吧?”这话犹如天上劈下一道雷,差点惊得袁希灿都回不过神来,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隋枫被当过女儿养?就他那一脸五大三粗的样子? “是的,”隋欣像是看出了她的震惊与怀疑,非常确定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你可能觉得很蹊跷,但是你要知道我们隋家的一些事情,你就会理解了。” 袁希灿眼里闪过好奇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表情明显透露着要她继续说下去。 隋欣勾了勾唇角,又不疾不徐地讲述道:“你不知道,和别的家族不一样,我们隋家男丁比较兴旺,但是女孩就比较少,听说从我爷爷那一辈起,就有好几个兄弟,这个就不提了,说说我爸爸这一代吧,这就不能不让人佩服基因的强大了。”她忽然感叹了一下。 居然还有嫌生男孩生的太多的?袁希灿不禁叹为观止。 “我大伯大妈那一家,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我二伯二妈结婚生子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全国计划生育,他们一生就生了一对双胞胎,没想到又是男孩,这让我爷爷失望得不得了,他那时一心盼个孙女,本指望二伯他们能让他如愿的,没想到这一下就是满堂的孙子。”隋欣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们家族那接连生下儿子的“壮景”就身临其境地发生在她面前。 “大伯二伯没法指望了,就只能指望我三伯那一家了,”隋欣耸耸肩,露出一抹似戏谑又似嘲讽的笑意道:“我爷爷当时还公开说过,如果谁能让他第一个抱上孙女,他会有大礼送给他们,所以那个时候,即使我三伯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在我爷爷的‘重赏’之下,他和我三妈私下商量还是打算再生一个,也不管国家根本不允许超生,尤其以他们的身份只会管得更严。” 听到这里袁希灿不禁插了一句嘴:“所以你这位叫隋枫的堂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生出来的?你三伯三妈因为你爷爷想要孙女,所以他们不顾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仍然又生了一个?”真可怕的父母…… 把孩子当做为自己牟利的工具也就罢了,竟然还不顾孩子的实际性别和身心健康而强行干预他的成长,袁希灿算是再次开了眼界,果然什么样的父母都有。 隋欣颔首,“我三伯三妈为这件事商量筹备了几年,眼看着我爸爸也马上就要结婚了,他们深怕我爸生女儿生在了他们前面,于是就决定去乡下生孩子了,据说我三妈怀孕的时候还特意请人看过,都说应该是女孩,结果没想到……” 不得不说有时候生育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我们经常听到无数个家庭盼儿子盼得几乎快发疯,但偏偏无论怎么生就是生不出来;也有的却像隋欣这个家族,从爷爷奶奶到叔伯阿姨,却是儿子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地生,女儿反而成了稀罕珍宝,而且越是盼什么就越是求而不得,真是奇也怪哉! 所以就像隋欣说的,基因真的太强大也太难解释了。 隋欣边说边不知不觉地走进凉亭,倚着栅栏垂首望着亭外的人工湖,神情恍惚。 “如果生的是个女儿倒也罢了,至少算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吧,”她的手指反手扣在木栅栏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过上面的木质纹路,“可谁也没想到千盼万盼,结果还是一个儿子,你知道吗?我听说当时三妈在医院产房生下我那位可怜堂哥的时候,等在产房外面的三伯一听护士说是儿子,他顿时就呆了,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了;我三妈听到说还是个儿子,差点就晕过去了。怎么样,我这堂哥够惨了吧?” 隋欣抬首望向听得一脸瞠目结舌的袁希灿,似笑非笑地吐出这么一句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