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回二十·今思道行迟(1 / 1)玉阶霁雪首页

在发问之前,风鸿名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姑娘的意思是……用活人试药?可这未免……」  林宝雁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摄生草虽有毒性,却未必致命,昔年神农尝百草方得今日医道,霁雪宫绝对不曾胁迫旁人试药,关于摄生草一事,我言尽于此。」  说罢她对着风鸿名一礼,便要往后院走去。风鸿名见状赶忙又道「此事暂且按下……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关于日前刘道子在城中所订的那批琴,可是姑娘家中商队运送的?」   对方闻言脚步只一顿,随后仍旧绕过风鸿名缓步向院门口走去。风鸿名紧走几步想要追上,又听到林宝雁道「日前太子殿下往城中去的时候,该是已经对此事有所了解,为何此刻又来问我呢」  「姑娘遣人跟踪我?」  林宝雁这才停下脚步,却未曾回过身,仍旧背对着风鸿名「你要在霁雪宫做什么与我无关,可霁雪宫中盯着你的眼睛却不少我这一双。除去这些之外,还有原本盯在一心身上的。」  纵然心中纠缠着无数问题,风鸿名此刻却一个也问不出口了,他就这样看着林宝雁穿过上善阁后院的拱门,背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傅一心离开时留给他的嘱托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如今却仿佛万钧重压一般,伴着胶着的黑夜,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风鸿名本以为问题出在霁雪宫。他对于这座古老又神秘的学宫完全称不上了解,这里有太多人,发生过太多事情,隐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同一道迷雾缭绕的山谷,而他只是个初入其中的旅人,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找到那个经验老道的猎人。  可如今风鸿名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霁雪宫中的问题并非来自本身,而是来自朝堂。  问题由他而起,随他而来,自然只能由他来解决。  「我要你,替我找到霁雪宫中的内奸。」  傅一心当日所说的话犹在耳边,风鸿名却觉得自己比当日困惑百倍。  如果说傅一心想要找到是什么人帮助将风鸿名送入霁雪宫,那么答案非常明显,只能是私下同任琳琅有过会面的刘微希。虽然当下风鸿名尚不清楚那二人之间有过什么旧事,但似乎傅一心对此事已是默许,康无盈与林赐也牵涉其中,若说刘微希是任琳琅留在霁雪宫的「内奸」,根本全无道理。  况且傅一心只提到内奸,全然未曾说明此人来自何方,到霁雪宫中又要图谋什么。  千头万绪结作一团,弄得风鸿名越发心烦意乱。傅一心离开霁雪宫已有月余,听闻西滔的迎亲使团早已到达中都,可有关和亲的消息半点也没传到霁雪宫。  虽说林胡之战后西滔元气大伤,但毕竟戎狄之属,一想到胞姐孤身一人深入王庭,风鸿名便越发感到担忧,于是起身离开房间,想到院子中透透气。  正当他推开屋门之际,无意间瞧见了堆在门边矮桌上的几卷帛书,思索片刻才记起是傅一心病中要自己从上善阁中借来参阅的,其中大半都已经归还阁中,只剩这些还没来得及送回去。  风鸿名随手展开一卷,发现正是当日傅一心给自己看过的,林胡之战的驻军布防图。  心念一动,风鸿名收拾好几卷帛书,匆匆忙忙便往上善阁去了。  上善阁旁便是康无盈所居的药庐,内中时常一连多日都在炮制药材,后院更有一大片药圃需要照料,所以平日总是由康无盈门下的弟子在上善阁值守,灯烛经夜不灭,故而也常有性子内向的弟子趁晚间入阁读书。  原本风鸿名带着这几卷帛书,正是为着遇上值夜的弟子能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毕竟方才他出门是便已敲过四更,实在不像是个读书的好时候。  可谁知他到了上善阁,却发现整个楼阁安静得过分,竟是空无一人。抛开平日总是进出的药庐弟子,甚至本应坐在门边的值守弟子也不见踪影。  尽管心中疑惑,风鸿名还是快步上了楼,凭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一层一层寻找当日傅一心曾经参阅的书卷。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来到了书阁顶楼。  除医书药典之外,上善阁顶楼还收藏许多九国掌故,乃是历代道子博士外出游历时听人口述记录后带回霁雪宫的,后来积少成多,管理书阁的博士们便将其分门别类整理成册。但这些掌故说到底仍是道听途说,多是些民俗趣闻夹杂九流秘辛,算不上学问,更加上不得台面,这才被堆放在顶楼深处的角落里。  当日风鸿名替傅一心搬回房中的书卷大多已被寻得,此刻他站在一排排陈旧的书箱前,脑海中却无端回想起傅一心同自己提到的另一件事情。  任琳琅,究竟同薄州主君做了怎样的交易,才说动对方放弃参与林胡之战?  犹豫再三,风鸿名还是打开了贴有「元始六年」字样的书箱。  书箱内的卷籍排列整齐,分门别类存放妥当。风鸿名的视线扫过西滔与薄州两列,忽然发现书箱边侧尚有薄薄一层暗格,只放了几封书信并两个卷轴。风鸿名抽出其中一封书信展开,尚未读罢,脸上便露出异常惊诧的神情来。  没等他将其他几封信取出阅读,门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个时间,会有什么人来到上善阁楼顶?  风鸿名将暗格中的卷轴取出,轻手轻脚关好书箱,正准备装作寻找书册的模样从用作隔断的屏风后走出,一探来人究竟时,忽然想起林宝雁对自己说过的的话来。  心念一动,风鸿名又向后退了几步,伸手在倾斜下来的顶板上略微摸索,随即扣住内中一处机关,手臂略一用力,整个人轻巧地荡上了顶板上露出缝隙。  待他身影消失在缝隙中,顶板忽然自动合拢,一点痕迹也瞧不出来。  这顶板之后小小密室,风鸿名只听傅一心同自己提到过一次,之前从未进来过。如今一见,不禁有些感慨:上善阁内外修缮已属精巧,想不到顶楼还存有这样别致的机关。内中只有斗室,自外瞧不出丝毫端倪。身处其中虽然看不到外界发生何事,但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风鸿名也是自幼习武,耳力不差,这会能听出来人并未在书阁中多做盘桓,而是直奔自己这个方向而来,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起来。  又侧耳细听片刻,风鸿名这才确定对方并非发现自己藏匿在此,而是也为了同一个书箱而来。  他身处密室中瞧不见对方动作,难免焦躁起来。书箱中尚有许多书卷自己还未看过,若是被来人取走,或是做上什么手脚,自己最后的线索也就消失不见。  不过他并未担心太久,因为书阁中又有访客到来。  说是访客并不准确,对于康无盈来说,上善阁顶楼本就如同他自己的书阁一般,非但时常造访,更会将搜罗到的珍贵医方书册等存入。  可他今日并不是独自前来,而是与人约定在此见面。  「听闻师兄仍在闭关,本不欲打扰,只是掌道擅离学宫不是小事……」  「事情前后我已知晓,你也不必自责。」一个风鸿名并不熟悉的苍老声音响起,「只是一心并非擅离,他离开之前已同我将所有盘算都一一细说过,不妨事的。」  这话所描述的境况似曾相识,加上康无盈方才那句「师兄」,风鸿名这才意识到对方约见的,竟然是现如今七道子之首,霁雪宫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嵇若谷。  康无盈闻言点点头「若是师兄明了其中境况便好,是我多虑了……」  嵇若谷叹气道「一心年纪尚轻,自然有许多少年意气。关于那人的事情,我已狠狠训斥过他,想来他之后行事也就晓得如何拿捏分寸,不会任性妄为了。」  「师兄说的是。」  「谢师弟那般的人才到底不易得,」嵇若谷语气略一犹豫,「你们也不要对一心太过苛刻了……」  康无盈许久没有应声,直到细碎的纸张翻动声之后,才听他道「非是我等苛刻,只是谢师弟始终不肯开诚布公,事有万一,若是一心……」  「够了!」嵇若谷一声断喝,片刻后才沉声道,「药方我已经看过,一心的事也到此为止吧。」  随后两人便前后下楼去了,话语声渐行渐远,风鸿名再也听不真切。  可是他片刻不敢放松,因为最初跟在自己之后进入顶楼的人现下应当还在屏风之后,并未离去。  风鸿名慢慢伏低身子,将耳朵紧贴在顶板上,屏息侧耳细听。  元始六年的书箱就放在屏风之后,距离密室不到十步距离,风鸿名依稀听出那人只在书箱中翻找片刻,随即便将其关好,并未耗费太多时间。  若是有什么方法能够知晓来人的身份就好了,风鸿名想到此处,不自觉皱起眉头。  忽然顶板传来一阵细微颤动,未等风鸿名反应过来,便听到「咔」的一声轻响。  机关并未被人打开。  风鸿名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打开了顶楼的窗户,这才引起顶板震动,无端惊出一身冷汗。他正心有余悸,还未反应过来这位不速之客或能解他之惑,便听到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道:  「山师兄,怎么是你?」